强制户外活动后的第二天,林晚发起了低烧。体温不算太高,三十七度八,但出现在她这样孱弱的身体上,足以引起周韵的高度警惕。刘主任被紧急召来,检查后确认是应激导致的免疫系统短暂紊乱,开了些温和的退烧药和营养补充剂。
“身体上的问题不大,”刘主任私下对周韵说,眉头紧锁,“关键是心理上的这次冲击……陆先生那边,你能不能……”
周韵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却坚定:“我无法干涉陆先生的决策,只能尽力在决策后减轻对林小姐的伤害。”她知道,在陆珩的认知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林晚“好”,这种根深蒂固的掌控欲,绝非她几句话能够扭转。
林晚顺从地吃了退烧药,然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她的睡眠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睫毛不时颤抖,像是在梦中也在抵抗着什么。周韵坐在床边,用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那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一碰即碎。
林晓请了假,守在另一边,看着姐姐脆弱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恨陆珩,恨他的专横,恨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姐姐推向深渊。可她更恨自己的无力,除了陪伴,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这场低烧,像一场无声的抗议,将林晚身体内部承受的巨大压力具象化地呈现出来。
陆珩在得知林晚发烧后,只冷冷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并未取消每日户外活动的命令,只是同意在体温恢复正常前暂缓。他的意志像一块冰冷的铁,不容置疑。
两天后,林晚的体温降了下来,但精神比之前更加萎靡。她几乎不再有任何自主活动,连喝水都需要周韵将杯子轻轻抵在她的唇边,她才象征性地抿一口。她像是彻底放弃了与外界交流的意愿,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绝对私密、谁也无法触及的空间里。
周韵不再尝试任何形式的“治疗”或“引导”。她只是更加细心地照料着林晚的身体,确保她的基本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她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半,让阳光能够照进来,但不会过于刺眼;她播放的音乐音量低至几乎无法听见,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她甚至不再频繁地与林晚说话,只是用行动传递着一种稳定而持续的存在感。
她知道,此刻的林晚,需要的不是被“唤醒”,而是被“允许”沉睡。她的精神世界正在进行一场惨烈而无声的内战,任何外界的介入,哪怕是善意的,都可能被误解为攻击。
这天夜里,周韵在例行检查时,发现林晚的枕头是湿的。
不是汗水,是泪水。
她在睡梦中无声地流泪,浸湿了一大片枕巾。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眼角不断渗出的泪水,证明着那个看似死寂的内在世界里,正经历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周韵没有叫醒她,只是默默地替她更换了干燥柔软的枕头,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第二天清晨,林晓在收拾房间时,在林晚的床头柜底下,发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她展开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张用来包药片的铝箔纸背面,被人用指甲,极其用力地、反复地划刻着。没有成形的字,只有一道道杂乱无章、深深刻入纸背的划痕,纵横交错,如同困兽的抓挠,充满了绝望和无声的呐喊。
林晓认得,那是姐姐的指甲痕迹。
她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终于明白,姐姐并非没有情绪,并非真的心如死灰。所有的痛苦、压抑、愤怒和绝望,都被她强行封锁在体内,找不到出口,只能通过这种自毁般的方式,在无人知晓的深夜,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周韵看着林晓递过来的那张布满划痕的铝箔纸,沉默了很久。
“她把战场转移到了内心最深处。”周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外在的平静,往往是内在风暴最剧烈的时刻。”
她们都意识到,林晚正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那点残存的意识。对外界,她呈现出彻底的放弃和麻木,以此抵御陆珩的干预和可能带来的更多伤害;对内,她则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独自挣扎,与那些试图吞噬她的记忆和情绪搏斗。
这是一场发生在寂静中的、无比惨烈的战争。没有硝烟,没有声音,但每一步都关乎生死。
周韵将那张铝箔纸小心地抚平,收了起来。这不是需要向陆珩汇报的“重要变化”,这是属于林晚一个人的、残酷的战争记录。
随后的几天,林晚的状况依旧如此。外在的死寂与内在的风暴并存。她偶尔会在无人注意时,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在沙发扶手上,重复着那种刻划的动作,留下浅浅的、很快就会消失的痕迹。
周韵和林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痛如绞,却无法介入。她们能做的,仅仅是守护好这片看似绝望的战场外围,确保不会有新的外力闯入,加剧这场内在的浩劫。
她们期待着,在这场无声的战争结束后,那个被封锁在深处的灵魂,能够幸存下来,哪怕已是伤痕累累。
窗外,阳光依旧,鸟鸣依旧。但在这间公寓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一个灵魂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孤独而壮烈的跋涉。
希望,被压缩到了最极致的微小——仅仅只是“幸存”而已。
(第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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