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讲座也是，座无虚席。”解老师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回忆的神色，“讲座结束后，他没急着走，特意凑到我这儿问起你来。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说怎么都联系不上。”
黎裳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没有插话。
“我告诉他你去谢菲尔德读硕士了。你猜怎么着？”解老师模仿着当时的情景，觉得有些好笑，“他当时就愣在那儿，然后跟突然想起什么天大的急事一样，抓起外套，连句客套的告别都没有，转身就往外冲，我好像还听见他低声念叨了一句‘谢菲尔德……谢菲尔德……’。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可跟他平时在台上那副沉稳劲儿判若两人。”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只有空调的送风声。清雅的茶香似乎也凝滞了。
黎裳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
再抬眼时，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平静，只是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声音也轻了几分：“是吗？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在解老师家吃过师母亲手做的、久违的红烧肉，带着满身温馨的烟火气回到酒店式公寓，黎裳先给国外的老板发了封邮件，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近期办公室选址、执照办理以及初步招聘的进展。
处理完正事，夜色已深。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准备去洗漱睡觉。
执照和人事招聘妥当之后，皮埃尔便飞往中国，只身前往京西，还要求黎裳提前安排车子接送。
为皮埃尔接机准备的车辆，耗费她非常多的心力。以她对老板的了解——细节上近乎偏执的讲究，尤其是在座驾这等“门面”上。预算有限，又要达到他眼中“起码的体面”，黎裳几乎跑遍了市内几家主要的高端车租赁公司，反复比较车型年份、内饰新旧、甚至是空调出风口的洁净度。
最终选定的这辆黑色轿车，是她在有限的选项里，能找到的在品牌、车况、卫生状况和价格之间最平衡的一个。饶是如此，在去机场的路上，她仍是知道皮埃尔会有各种挑剔的言语。
飞机在午后炙热的阳光中降落，京西夏季潮热的空气在舱门打开的瞬间裹挟上来。皮埃尔那身熨帖的亚麻西装似乎都瞬间吸附了一层看不见的水汽。他眉头立刻深深蹙起，几乎是不耐烦地松了松领口，快步走向室内。
“Shanon.” 他看到了等候的黎裳，语气算不得热情，但维持着基本的礼节。走向那辆预先安排的车辆时，他简短地用法语评价了一句：“这黏腻的空气…真令人难以忍受。”
黎裳为他拉开车门，皮埃尔的目光迅速扫过内饰，鼻翼微动，似乎在嗅闻车内的气味（黎裳特意要求做了深度清洁和无异味处理）。他未发一言，坐了进去，身体微微后靠，似乎在感受座椅的支撑和车内的温度。黎裳注意到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他终于舒缓了一些，但目光扫过窗外因热浪而微微扭曲的城市景观，依旧带着审视。
“与官员的会面安排在几点？”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下午四点，在区招商中心。时间足够您去酒店稍作休整。”黎裳回答。
“直接去酒店。这种天气，我必须换一套衣服。”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
在前往酒店的车上，他仔细询问了下午要见的那位官员的详细信息、可能的谈话焦点，以及黎裳之前与此人短暂接触时留下的印象。他听得认真，偶尔追问细节。
抵达那个他已知晓并勉强同意的临时办公室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中央空调的出风量和稳定性（黎裳已提前调试过）。
“希望这套系统能经受住考验。”他评价道，依旧没有一句赞许，但至少没有否定。
人事帮忙铺开黎裳提前准备好的地块图纸和周边环境分析。
皮埃尔和黎裳就地块情况进行分析。
“明天一早，去现场。”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点，“我需要亲身感受这块地的尺度、光照变化，以及…这里夏天的真实体感。” 语气里带着对纸上数据的不完全信任。
皮埃尔抬眼看向黎裳，眼神锐利但目标明确：
“Shanon，下午的会面，由你来主导介绍我们的基本情况和优势，我会在关键时刻补充。我需要你确保沟通精准、高效。”
他的指令清晰，将自己定位为最终的权威和底牌，而黎裳则是贯穿全场的主轴与桥梁。
下午四点，清江区招商中心会议室。
杜副局长一行人准时到场。简单的握手和交换名片后，会谈开始。黎裳作为绝对的主导者，站在了汇报的位置上。
“杜局，各位领导，下午好。我是Jahero咨询的黎裳。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拨冗会见。这位是我们的创始合伙人兼首席建筑师，皮埃尔先生。”她流畅地开场，并第一时间介绍了身旁保持礼貌微笑的皮埃尔。
整个汇报过程，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节奏：
黎裳用清晰沉稳的中文介绍着公司的背景、国际业绩、核心团队的专业实力，以及对在京西、在清江区发展的愿景。
每讲完一个核心段落，她会稍作停顿，侧身向皮埃尔，用简洁的法语或英语，概括刚才所讲内容的要点。
皮埃尔则会微微颔首，然后用法语或英语进行一两句精炼的补充或提升，语气从容不迫。
“我们坚信，建筑是跨越国界的语言，其核心在于为城市创造可持续的价值。”皮埃尔说道。
黎裳立即转向杜副局长，精准地翻译：“皮埃尔先生表示，他相信优秀的建筑是世界的共同语言，其根本目的是为所在的城市赋予持久活力与价值。”
当杜副局长提出关于项目落地后预计带来的税收和就业机会的具体问题时，黎裳在回答完基础数据后，主动转向皮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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