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计划”与“火种方案”。
这两个从未出现在任何朝议文档中的词汇,从云薇口中说出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殿内重臣皆尽默然,他们瞬间明白了这两个词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最坏的打算,以及……绝望中保留文明延续的最后希望。
“陛下……”内阁首辅声音颤抖,老泪纵横,“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首辅,”云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肃正’舰队六日后抵达,其力可倾天。‘源初之眼’或可抵挡一时,但地脉能量已支撑不了多久。届时,天崩地裂,万物同寂。朕,不能赌上所有子民,为王朝殉葬。”
她看向萧彻:“镇北王,东海防线,能为我们争取多久?”
萧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沉声道:“若不计代价,依托沿海残存工事、‘天幕’节点余威及所有敢死之士……最多,三日。”
三日。用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换取短短三日的缓冲。
“三日……足够了。”云薇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火种’方案,即刻启动。目标:保存典籍、技艺、血脉,寻找……延续之地。”
所谓的“火种”方案,是一个庞大而隐秘的撤离计划。其核心,是利用新胤历代先贤探索发现的、几处位于绝地或深海、元气稀薄、环境极端,理论上不会被元央帝国注意到的“遗世秘境”,以及……工部与钦天监秘密研制的、为数不多的几艘具备短途跨海乃至潜行能力的“星槎”原型机。
撤离的人员经过严格筛选,并非权贵,而是各行业最顶尖的学者、匠人、医师、农夫,以及部分年幼的、拥有优秀天赋的孩童。他们携带的,并非金银财宝,而是镌刻着历史、科技、医药、农桑等文明精华的玉简、典籍和种子。
这是文明最后的备份,是绝望中保留的,或许永远无法再次萌发的……种子。
命令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以最高优先级下达。整个新胤的战争机器,在明知毁灭将至的最后时刻,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即将奔赴东海,以血肉之躯迟滞敌人的赴死之军;另一部分,则是在夜幕掩护下,悄然集结,准备撤离的“火种”。
启明城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百姓们虽然不知具体,但那高悬的、日渐黯淡的“源初之眼”,以及军队异乎寻常的频繁调动,都让敏感的民众嗅到了末日的气息。恐慌在暗流中涌动,却又被一种奇异的悲壮所压制。店铺依旧开门,市井仍有喧嚣,只是每个人的眼中,都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决绝。
皇宫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偏殿内。
云薇褪去了帝王常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她面前,站着年仅八岁、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嫡亲侄儿,也是大胤皇室如今血脉最近、天赋最佳的男丁——云瑾。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紧紧攥着身旁老宦官的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
“瑾儿,”云薇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姑姑要交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云瑾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疑惑和一丝害怕。
“你会跟着福忠公公,还有几位老师,去一个很远……但很安全的地方。”云薇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书,有很多新奇的东西等着你去学。你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努力长大,知道吗?”
“那……姑姑你呢?还有萧叔叔,他们都不去吗?”云瑾小声问道。
云薇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她维持着笑容:“姑姑和萧叔叔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做完了,就去找你,好吗?”
她将一枚温润的、雕刻着玄鸟纹样的玉佩挂在云瑾的脖子上:“这是姑姑给你的礼物,戴着它,就像姑姑在你身边一样。”
这玉佩,并非凡品,其中封印着一丝她的本命精血与魂力印记,既是护身符,也是……未来或许相认的凭证。
她没有选择自己离开。她是新胤的皇帝,是这片土地的象征。君王死社稷,她无法,也不能抛下她的子民独自逃生。这片山河,需要有人为之殉葬,需要有人告诉后来者,曾经有一个王朝,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萧彻同样没有出现在撤离名单上。他是军神,是支柱,他必须在最前线,与他麾下的将士共存亡。
夜色深沉,几艘经过伪装、外形如同普通货船的“星槎”,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驶离了启明城外的秘密港口,向着南方那片被称为“迷雾之海”的未知海域驶去。同行的,还有数支通过不同路线、前往其他几个“遗世秘境”的小型队伍。
“火种”,已经撒出。
而与此同时,新胤东部沿海,最后的战争动员,也在无声而迅速地进行着。
残存的水师舰船被集中起来,加装了最后库存的“谐振破甲”武器和自毁符文。岸防工事被进一步加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工事在毁灭性的轨道打击面前可能不堪一击。来自全国各地、明知此行必死却依旧义无反顾的将士们,沉默地进入预设阵地。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深藏眼底的,与家园故土诀别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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