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恒定的低鸣,是“星槎号”此刻唯一规律的心跳。陈峰躺在生物凝胶修复槽中,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面色依旧苍白,但生命体征的曲线总算挣脱了那条令人心悸的直线,开始有了波浪般的起伏。苏晚晴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槽壁,目光胶着在他脸上,仿佛要从那平静的睡颜下,抠出被囚笼吞噬的惊涛骇浪。
他回来了,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可回来的,真的还是完整的他吗?
记忆的碎片,如同棱镜被打散,在他混乱的梦境中疯狂旋转。他时而置身于那片由无数哀嚎意识构成的混沌海,冰冷的规则锁链贯穿虚无,抽取着亘古的痛苦作为能源;时而又仿佛漂浮在某个绝对寂静的极点,一个庞大到无法理解的阴影在他“眼前”缓缓蠕动,散发着令灵魂冻结的古老与威严——那是“核心阴影”,被他亲手“递”去情报后惊醒的恐怖存在。
“……晚……晴……”
一声模糊的呓语,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医疗舱的寂静。苏晚晴猛地回过神,俯身靠近。
陈峰的眉头紧锁,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仿佛正与无形的噩梦搏斗。他的嘴唇翕动,声音破碎不堪:
“……锁链……不是束缚……是……导管……它们在……抽取……但也在……泄露……”
苏晚晴屏住呼吸,不敢放过任何一个音节。这些梦呓,是意识深处未被完全磨灭的信息残响,比任何清醒时的回忆都更接近囚笼的真相。
“看守……在看守什么?不……它们在……喂养什么?”陈峰的声音陡然带上一丝惊悸,“……铸星者……的……错误……遗产……失控……”
铸星者。又是这个词。与“归零者”有关?还是与那囚笼的起源有关?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峰子带回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更大、更黑暗的谜题。
就在这时,陈峰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抬起,仿佛要抓住什么。在他摊开的掌心,皮肤之下,隐约有极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理般的暗金色丝线一闪而过,随即隐没。
苏晚晴瞳孔微缩。那不是“归零烙印”,也不是紫晶能量,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印记。是囚笼留下的“礼物”,还是与那“核心阴影”接触后的变异?
她轻轻握住他抬起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这只手,曾与她一同描绘星图,也曾引爆信息炸弹,最后更是在毁灭风暴中奇迹般地生还。如今,它似乎握住了更沉重、也更危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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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理指标在稳定,但意识活动极其混乱,像被强行塞进了几个纪元的信息量。”金小宝看着医疗舱传出的实时数据,眉头拧成了疙瘩,“尤其是大脑额叶与深层边缘系统的连接区域,活动模式……很奇怪,不像人类,也不完全像我们理解的任何已知意识生命。”
主控室内,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更深的忧虑取代。虚境水母群依旧环绕着“星槎号”,但它们的光芒不再稳定,时而明亮,时而晦暗,仿佛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影响,变得焦躁不安。
“林海联盟那边有回应吗?”苏晚晴走出医疗舱,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有,但……态度很微妙。”金小宝调出通讯记录,“他们确认了‘织梦者’舰队被未知力量瞬间瓦解的消息,表示‘极度震惊’。他们感谢我们提供的情报,但也……加强了对我们的监控等级。青叶长老传了一份非正式警告,说联盟内部对‘星槎号’,尤其是对峰子哥现在的状态,存在很大分歧。一部分元老认为他是不可控的变量,是点燃更大灾难的火星。”
苏晚晴冷笑一声:“卸磨杀驴?还是怕我们知道的太多?”
“恐怕兼而有之。”金小宝叹了口气,“另外,他们对‘铸星者’和‘遗产’这两个词反应非常强烈,但拒绝透露更多,只说……等陈峰苏醒后,希望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对话。”
开诚布公? 苏晚晴心中警铃大作。在这种力量对比悬殊的“对话”中,弱势一方的“开诚布公”,往往意味着被吃干抹净。
就在这时,负责监测外部环境的船员突然惊呼:“检测到超空间波动!不是‘林海’的制式信号……波动特征……非常古老!来源未知!”
主屏幕一闪,星图之上,在距离“星槎号”不到半光年的虚空中,一个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信号源被标记出来。它像一颗即将熄灭的炭火,闪烁不定,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苍凉气息。
“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信标?或者……回声?”金小宝不确定地说。
苏晚晴走到屏幕前,凝视着那个孤零零的信号点。它出现的位置太过巧合,正好在“织梦者”被消灭、陈峰带回神秘信息之后。是敌?是友?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想起陈峰梦呓中的话——“铸星者……的……错误……遗产……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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