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的考核刚过,江兰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被周嬷嬷身边的小丫头引着往杂役房去。天又阴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寒风裹着碎雪打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刮得生疼。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布衫,心里还在复盘刚才考核的细节 —— 走路、说话、跪答三项都没出错,周嬷嬷虽没明着夸,却也点了头,算是过了第一关。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的杂役房,她又悄悄攥紧了手心,指尖还残留着上午张巧被戒尺打后的发麻感 —— 王府里的每一处,恐怕都藏着看不见的规矩与刁难。
杂役房在王府的西北角,离主院最远,一路走过去,青石板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连灯笼都比别处稀疏。远远就看见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房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像一排倒悬的水晶,房门口堆着好几盆待洗的衣物,冻得硬邦邦的,连布纹都看不清。引路的小丫头把她送到门口,丢下一句 “进去吧,找刘嬷嬷领活”,就转身踩着雪往回走,连多余的话都没说。
江兰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皂角味、霉味和寒气的风扑面而来。房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只有中间一个破旧的炭盆,里面的炭火只剩一点点余温,根本驱不散刺骨的冷。七八个穿着灰布袄的宫女正围着两个大木盆洗衣物,木盆里的水冒着白气,却不是热气 —— 是井水太冷,遇着室温凝结的霜气。她们的手都泡在水里,指关节肿得像萝卜,有的还裂了口子,渗着血丝,却不敢停下,只能飞快地搓着衣服,嘴里呵着白气取暖。
“新来的?” 一个粗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江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旗装的嬷嬷从里屋走出来,这嬷嬷约莫四十多岁,头发梳得很整齐,却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的皱纹里像是藏着寒气。她手里拿着一个账本,目光扫过江兰时,带着明显的审视,“周嬷嬷那边刚传话来,说你叫江兰?”
“回嬷嬷,奴才江兰。” 江兰连忙低下头,按照上午学的规矩,声音放得平稳,目光落在对方脚边的青石板上 —— 这就是杂役房的管事刘嬷嬷,和之前选人的刘嬷嬷不是同一个,听西跨院的丫头说,这位刘嬷嬷在杂役房待了十年,性子最是刻薄,尤其爱刁难新来的丫头。
刘嬷嬷 “嗯” 了一声,翻了翻手里的账本,又抬眼瞥了江兰一眼,语气没什么温度:“杂役房的活计不轻松,都是些洗衣、扫地、劈柴的粗活,你刚来,先从洗衣开始吧。” 她说着,转身往墙角指了指,“那边有堆刚从东院抬来的褥单,你去洗了,天黑前必须洗完,洗不干净可不行。”
江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不由得一沉。那堆褥单堆在墙角,足有七八床,最上面一床的褥面是深褐色的,上面沾着大片的污渍,有暗黑色的印记,还有些黏腻的黄渍,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灰尘。更要紧的是,那褥单都是厚棉的,泡了水之后会格外沉,在这寒冬腊月里,用冰冷的井水去洗,光是想想都觉得手疼。
她刚想开口说 “奴才遵旨”,就见刘嬷嬷又弯腰从那堆褥单底下抽出一床,直接丢到她面前。那褥单 “啪” 地落在地上,溅起几点灰尘,上面竟还沾着几根稻草和一块深褐色的硬块,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这床是从老王爷以前住过的偏院收来的,放了些日子,污渍难洗,你仔细点,别留下印子。” 刘嬷嬷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刁难,“咱们杂役房的规矩,活计要干好,要是出了差错,不仅没饭吃,还要罚跪雪地。”
江兰的指尖动了动,她能看清那褥单上的污渍 —— 深褐色的应该是陈年的血渍,黄渍是汗渍,还有那块硬块,像是凝固的油渍。这些污渍在现代用洗涤剂都要费力搓洗,更别说现在只有皂角和草木灰。但她没辩解,只是弯腰把褥单捡起来,低声应道:“是,奴才一定洗干净。”
刘嬷嬷见她没反驳,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又叮嘱了一句 “别偷懒”,就转身回了里屋,留下江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床沉甸甸的脏褥单。旁边洗衣的宫女们偷偷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同情,却没人敢说话 —— 显然,她们都知道刘嬷嬷是故意刁难,却没人愿意惹祸上身。
江兰抱着褥单走到洗衣的木盆边,找了个最靠里的位置。木盆里的井水冰得刺骨,她刚把手伸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尖瞬间变得麻木。她咬了咬牙,先把褥单浸在水里,用手慢慢揉搓着表面的灰尘。那深褐色的血渍遇水后变得更明显,她想起现代护理时学过的知识 —— 血渍要用冷水洗,热水会让血渍凝固更难去除,而草木灰有吸附作用,能辅助清洁。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草木灰 —— 这是她昨天在西跨院的灶台边收集的,原本是想用来应急,没想到现在正好用上。
她把草木灰撒在血渍处,用手轻轻按压,让草木灰充分吸附污渍,然后再用皂角反复搓揉。皂角是杂役房统一发的,又干又硬,她得先在手里搓出泡沫,再往褥单上涂。搓了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开始发红,指关节又疼又麻,像是有无数根小针在扎。旁边一个洗衣的宫女偷偷对她说:“姑娘,这褥单的血渍是老渍了,你别太用力,不然手会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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