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那砸门声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带着要把这破木板门捶碎的蛮力,一下下凿在李凤兰的耳膜上,也凿在她刚被塞满混乱记忆、还疼得像要裂开的脑袋里。
“李凤兰!死了没?没死就给老子滚出来!王大川欠的五百块!白纸黑字红手印!想赖账?门儿都没有!开门!”
粗嘎的男声像砂纸磨着锈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唾沫星子和浓浓的恶意,穿透门缝,钻进这间低矮、昏暗、弥漫着土腥味和淡淡霉味的土坯房里。
李凤兰——或者说,刚刚被塞进这具身体里的李薇薇——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灰尘的空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牵动了全身的筋骨,像是生锈的机器被强行启动,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陈年汗味和稻草气息的褥子。视线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勉强分辨出糊着旧报纸的土墙,墙角堆着些看不清的杂物,屋顶裸露的椽子黑黢黢的。
头痛欲裂!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还在疯狂冲撞:野猪的獠牙,男人残缺的手指飞溅的鲜血,女儿被推上驴车时绝望的泪眼,还有孩子们饿得发绿的眼睛……混乱、冰冷、绝望,像冰水一样浸泡着她的意识。
“妈的!装死是吧?再不开门老子砸了你这破窝!”门外的叫骂声更响了,伴随着更猛烈的撞击,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框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李凤兰(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名字)咬着牙,用尽全力撑起上半身。这身体……太沉了!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迟钝,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她低头,看到一双布满老茧和裂口、指节粗大的手,皮肤黝黑粗糙,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这不是她那双敲键盘、做PPT的手。
她抬起手,想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动作却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指尖触碰到额角,那里皮肤松弛,刻着深深的皱纹。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恶心感涌上喉咙。
我是谁?李薇薇?那个在闷罐会议室里被老板画饼画到窒息的社畜?还是李凤兰?这个五十岁、守寡、拉扯一堆孩子、家徒四壁的东北农村老太太?
“王大川你个死鬼!欠债不还!留个寡妇顶缸!李凤兰!你个丧门星!克死男人还想赖账?天打雷劈!”门外的咒骂恶毒升级,夹杂着污言秽语。
李凤兰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辱骂,而是那个名字——王大川。记忆碎片里那个冲向野猪、右手缺了两根手指的男人!她的……丈夫?死了?
一股混杂着悲凉、愤怒和巨大无助的情绪冲击着她。她不是李薇薇了,她是李凤兰,一个被堵在破屋里、被凶神恶煞讨债的寡妇!
她必须面对。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眩晕感,李凤兰用那双陌生的、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炕沿,借力把自己一点点挪下炕。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差点摔倒。她扶着冰冷的土墙,稳住身体,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像踩在棉花上。
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但看东西还是重影。她眯着眼,踉跄着走向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的破木门。门缝里透进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
“开门!听见没?再不开老子真砸了!”外面的人显然失去了耐心。
李凤兰的手抖得厉害,摸索着门栓——一根粗糙的木棍插在门框的凹槽里。她用了全身力气,才把那沉重的门栓一点点抽开。
“吱呀——”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股大力猛地从外面撞来!李凤兰猝不及防,被撞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土墙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眼前金星乱冒。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穿着脏兮兮蓝布褂子的男人挤了进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和劣质烟草味。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后生,堵在门口,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屋里。
“嗬!舍得出来了?”壮汉狞笑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凤兰脸上。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在李凤兰眼前抖得哗哗响,“瞅瞅!瞪大你的狗眼瞅瞅!王大川!白纸黑字!欠老子五百块!红手印按得清清楚楚!想赖?门儿都没有!”
李凤兰靠着墙,大口喘着气,胸口闷得发慌。她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努力聚焦视线,看向那张几乎戳到她鼻尖的“欠条”。
纸张粗糙发黄,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她看得不太真切,但最下面那个鲜红的、清晰的五指手印,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猛地烫进了她的眼底!
五指!
完整的五指手印!
李凤兰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王大川!那个记忆碎片里冲向野猪的男人!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缺了食指和中指!那断口狰狞的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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