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武当山紫霄宫静如太古,唯三丰真人趺坐云床,闭目吐纳。星斗垂芒,恍若为仙人缀饰衣冠。倏然间,真人双目洞开,眸中精光如电,直刺东南方向:“血光戾气,上冲牛斗,妖氛弥漫,祸延千里矣!”言罢,袍袖无风自动,案上青瓷茶盏“啪”一声脆响,裂为齑粉。
侍立弟子宋远桥悚然趋前:“恩师,何兆?”
真人长身而起,鹤发无风自扬,眉宇间凝霜结雪:“血魔遗孽,死灰复燃,吸食生魂,炼邪功于江南腹地。此獠不除,苍生涂炭!”语声沉如磐石坠渊,震得殿内烛火摇曳欲灭。他忽解外罩道袍,露出内里玄色短打劲装,向宋远桥道:“真武剑何在?”
宋远桥心头剧震,此剑非遇滔天巨孽,师尊绝不轻动。他疾趋后殿,捧剑而出,那古剑在匣中隐隐低鸣,如龙蛰伏深渊,渴欲饮血。张三丰抚剑长吟:“甲子清修图静好,岂容邪祟乱乾坤!”身形一晃,已踏月华而去,直如一道青烟融入沉沉夜色。宋远桥追至丹墀,唯见天阶如水,星斗满天,再无一丝痕迹,只余师尊之言在松涛间低徊。
真人脚程迅疾如电,不日已抵江南地界。沿途村落凋敝,十室九空,田垄荒芜,唯见野狗争啮白骨于道旁,惨象触目惊心。至一尚存炊烟之镇,却见镇口老槐树上悬尸累累,腥风过处,腐臭直冲鼻窍。
忽闻前方哭号凄厉,张三丰循声疾掠。只见一黑袍怪人立于土台,面如枯蜡,十指箕张,掌心黑气缭绕如毒蛇吐信。台下数十镇民如泥塑木雕,眼神空洞,缕缕白气自其七窍溢出,汇入怪人掌中。那怪人桀桀怪笑:“血食尽来,助吾神功!”
“妖孽敢尔!”张三丰舌绽春雷,声如洪钟大吕。怪人周身黑气一滞,惊回首,眼中邪芒暴射:“老杂毛,敢坏本尊血祭?”双掌猛推,两道黑气凝成骷髅之形,裹挟腥风猛扑而来,空中顿起鬼哭啾啾之声。
张三丰不闪不避,右手虚划半圆,袖袍鼓荡如帆。一股至柔至和之力沛然而生,无声无息迎上骷髅黑气。两股力道一触,黑气骷髅如雪入洪炉,竟悄无声息消融于无形。怪人面色骤变,喉头一甜,踉跄倒退数步:“你……你是何人?”
“武当张三丰。”真人声若寒泉,“尔以百命炼功,天道岂容!”
怪人闻言,凶睛中掠过骇然,旋即转为狰狞:“张三丰?好好好!吾师墨玄阴教主正欲寻你!纳命来——”他猛咬舌尖,喷出一口黑血,十指指甲暴长如匕,挟带腥风扑至。真人足踏八卦方位,身形飘忽如风中柳絮,怪人凌厉爪风尽数落空,只撕裂道道残影。
“迷途忘返。”张三丰轻叹一声,骈指如剑,迅捷无伦点向怪人膻中大穴。指尖未至,一缕纯阳真气已破空激射。怪人如遭雷殛,浑身剧颤,七窍黑血狂涌,直挺挺栽倒尘埃。其爪风所及处,地面竟如被浓酸泼过,焦黑凹陷,嗤嗤作响。
张三丰俯身探其泥丸宫,残存记忆碎片涌入灵台:魔巢深藏江心孤岛,教主墨玄阴功参造化,更挟持百名童男女,欲于月晦之夜血祭九幽,图谋滔天魔力。
“孽海无涯,回头是岸……”真人目视东南江流方向,长眉深锁如凝冰霜。
月隐星沉之夜,张三丰一叶扁舟,悄然泊近孤岛。但见岛周黑雾翻涌,如巨兽吞吐瘴疠,腥风中人欲呕。甫登岸,足下泥土骤然塌陷,无数白骨嶙峋鬼爪破土而出,直攫脚踝!真人清啸一声,身形拔地而起,如白鹤冲霄,同时袍袖拂扫,罡风过处,白骨爪寸寸断裂,重归尘土。他凌空转折,飘然落于古寺残破山门之前。
寺门洞开,内里烛火幽绿,映得满殿神佛之像狰狞如鬼。墨玄阴端坐莲台,黑袍如夜,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之下,只余两点赤芒如鬼火明灭。殿下百名孩童蜷缩如待宰羔羊,瑟瑟不敢出声。
“张真人仙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墨玄阴声音嘶哑如锈铁摩擦,阴恻恻飘荡于空殿,“可惜此路黄泉,君行太早!”
话音未落,四壁阴影蠕动,八名血侍鬼魅般闪出,各持奇门兵刃,眼瞳赤红如染血,合围扑上!刀光剑影织成罗网,更兼毒雾喷涌,腥甜之气弥漫开来。
张三丰身形不动如山,待刀锋及体三寸,忽如陀螺急旋。双掌翻飞间,似缓实疾,划出道道玄奥圆弧。只闻“叮当”脆响不绝,血侍兵刃或脱手飞旋钉入梁柱,或寸寸断裂散落满地。一血侍钢爪直插真人后心,却似撞上无形气墙,五指立时扭曲折断!真人足尖轻点地面,青砖龟裂如蛛网蔓延,八名血侍如遭巨浪拍击,倒飞撞壁,骨裂之声刺耳惊心。
“微末伎俩,也敢阻路?”张三丰拂尘轻扬,尘埃不惊。
墨玄阴兜帽下传来夜枭般厉笑:“好个太极圆转!然则此局,你破不了!”他枯爪猛拍莲座,地面轰然塌陷!百名孩童惊呼未绝,已随碎裂石板直坠下方幽深血池!池中黏稠血浆翻腾,无数怨魂扭曲的面孔在血沫中沉浮哀嚎,腥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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