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的崩塌,并非局限于山腹深处。当陈玄、嬴朔与老匠人相互搀扶着,从那如同巨兽残骸的工区废墟中挣扎而出时,映入眼帘的,是整个世界的倾覆。
昔日役夫如蚁、夯声震天的庞大工地,此刻死寂得可怕。巨大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纵横交错,吞噬了无数工棚与来不及逃离的生命。滑坡的山体将大半个陵区掩埋,只露出些许断裂的梁木与扭曲的金属,在昏黄的天光下,如同史前巨兽的森白骸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尘土与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间或夹杂着木材燃烧后的焦糊味,吸入口鼻,带着一股绝望的涩意。
举目四望,除了他们三人蹒跚的身影,几乎看不到别的活物。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人是兽的微弱哀鸣,以及秃鹫在低空盘旋时翅膀拍打的沉闷声响,提醒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浩劫。
“咳……咳咳……”老匠人佝偻着腰,剧烈地咳嗽着,浑浊的老眼望着这片他劳作半生、如今已成死地的场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纵横交错,“没了……全没了……几十万人啊……”
嬴朔默然不语,他挺拔的身躯在废墟的映衬下也显得有些佝偻。左臂的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作为监工,他比老匠人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工程的毁灭,更是大秦帝国根基的动摇。陛下驾崩于沙丘,丞相李斯葬身地脉核心,如今连象征国运的陵寝也毁于一旦……消息一旦传开,天下必将大乱。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目光扫过身旁脸色依旧苍白的陈玄。这个来自海外的奇人,身系着地脉核心的残存秘密,也成了这场巨变中,他唯一能抓住的、或许关乎未来的“变数”。
陈玄的感受则更为复杂。脚下这片废墟,是他前世倾尽心血研究的对象,是他学术追求的终极目标之一。然而,当那些冰冷的考古数据化为眼前触手可及、血淋淋的现实时,带来的不是得窥真相的喜悦,而是沉甸甸的窒息感。历史的厚重与残酷,远超任何文献记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四枚钥匙碎片已取下,此刻正贴身收藏。它们温润冰凉,与脚下大地深处那残破的地脉网络依旧有着一丝微弱的共鸣。这共鸣不再狂暴,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潜伏。那个被封印的“归墟之主”,其疯狂的意志依旧在深渊下涌动,等待着下一次破封的机会。
“此地不宜久留。”嬴朔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朝廷的耳目,或者其他觊觎地脉秘密的势力,随时可能到来。”
“去……去哪里?”老匠人茫然四顾。家园已毁,天下虽大,似乎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嬴朔沉吟片刻,目光投向东南方向:“先去渭南。我在那边有一处隐秘的庄园,是早年军中旧部打理,相对安全。我们需要时间休养,也需要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玄点了点头。他此刻身体依旧虚弱,精神力更是枯竭,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恢复。而且,他也迫切需要通过外界的消息,来评估这场骊山巨变对历史轨迹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三人不敢走官道,也不敢靠近任何可能有人烟的地方。嬴朔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老匠人野外生存的经验,沿着骊山支脉的荒僻小径,昼伏夜出,艰难地向东南方向跋涉。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越靠近骊山外围,灾变的痕迹越明显。许多村庄被地震引发的泥石流掩埋,田地荒芜,河流改道,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惊弓之鸟,在废墟中挖掘着可能果腹的东西,或者麻木地看着他们这三个形容狼狈的“逃难者”经过。
“天罚……这是天罚啊……”一个坐在自家倒塌房屋前的老妪,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皇帝老爷修陵,惹怒了山神爷了……”
类似的言论,他们在沿途听到了不少。显然,骊山的剧变已被普遍解读为“天怒”,秦始皇晚年倾举国之力修陵的恶果,正在以一种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反噬着这个庞大的帝国。
五日后,三人终于抵达了嬴朔所说的那处庄园。庄园位于渭水南岸一处隐蔽的山坳里,背靠山峦,面朝渭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与外界相通,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打理庄园的是一对姓蒙的老兵夫妇,曾是嬴朔父亲麾下的亲兵,忠心耿耿。见到嬴朔如此狼狈地出现,两人都是大吃一惊,连忙将三人迎入庄内,安排热水、饭食和干净的衣物。
饱餐一顿,洗漱更衣后,三人终于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实感。围坐在庄内简陋却温暖的火塘边,气氛依旧凝重。
“蒙叔,外面情况如何?”嬴朔沉声问道。
姓蒙的老兵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色:“少爷,情况很不好。骊山那边地动山摇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都说……都说陵寝被天雷劈了,是亡国之兆。咸阳现在乱成一团,据说几位公子和大臣们为了……为了那个位置,已经快打起来了。各地也都不安稳,有些地方已经有乱民聚集,打着‘诛暴秦、应天命’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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