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悦来居”客栈窗棂上的薄纸,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已是人声鼎沸,驼马的响鼻声、车轴的吱呀声、伙计清亮悠长的吆喝声与过往商旅的嘈杂谈笑交织成一片,充满了边塞驿镇特有的活力与喧嚣。徐逸风一行人歇息了一晚,用热水洗去了积攒多日的风尘与疲惫,虽身上的衣衫仍带着磨损的痕迹,略显陈旧,但精神气色已大为好转,眉宇间那份历经生死后的沉重也被冲淡了不少。用罢一大海碗热气腾腾、汤浓肉烂的羊肉泡馍,结算了不算昂贵的房钱,他们再次赶着租来的驮马,融入了东归官道上的车马人流之中。
越往东南方向行进,眼前的景象便与那片死寂的荒漠戈壁越发不同。黄土夯筑的房舍村落变得密集起来,阡陌纵横,虽已是深秋,田畴中仍有些耐寒的作物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绿意,亦有农人赶着牲口在田间劳作,或是修缮着灌溉的水渠。官道旁甚至隔上数里便能见到一两个简陋的茶棚,撑着破烂的布幌子,卖着苦涩便宜的大碗茶和能砸晕狗的硬面饼子,专做那些舍不得住店、风餐露宿的行脚夫和苦力的生意。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风沙味,而是夹杂了泥土、牲畜粪便、炊烟和淡淡作物清香的、复杂而鲜活的生活气息。耳边听到的语言也渐渐从浓重拗口的西北方言,变成了夹杂着各种口音、但大体能听懂的官话。这一切变化都清晰无误地宣告着,他们正在真正远离那片被死亡与诡异笼罩的边陲绝域,逐步回归中原文明的繁华腹地。
小栓子和小栓子骑在温顺的驮马上,对路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孩童式的好奇,不时指着某样没见过的农具、或是田里一种奇怪的作物,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猜测着。赵莽肩伤已好了七八成,心情越发畅快,甚至开始有闲心摸着下巴,品评路过村镇时看到的那些乡勇民团的装备如何简陋、操练如何稀松,并嚷嚷着等回了姑苏,定要好好操练一下蔡府的护院家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行伍架势。陈文则似乎也终于从黑水城的惊悚中彻底回过神来,恢复了些许书生本色,偶尔经过某处有着古碑残刻的小土丘或是河道遗迹时,会忍不住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发表一番关于此地历史沿革、或是某句古诗文出处的考据式感慨,尽管往往引得赵莽一个大白眼。
然而,与周遭环境愈发活络轻松的气氛相比,蔡若兮的心情却似乎随着离家越近,反而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一方面,是对家的深切思念日益炽烈,对父亲安危的牵挂,以及劫后余生、即将重返熟悉天地的由衷庆幸,这些情绪如同暖流,时时熨帖着她的心房。但另一方面,黑水城中那血色的记忆、阿贵叔惨烈牺牲的景象、徐逸风那些关于家族使命与古老危险的言语、还有怀中那本沉重冰冷的黑色皮册与父亲所赠那神秘木盒……这一切都像是一层无法驱散的淡淡阴影,悄然笼罩在她心头,让她在偶尔的出神间,会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怀中那些蕴含秘密的物件,望着官道尽头烟尘弥漫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迷茫与不易察觉的忧虑。
徐逸风将她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却并不多言询问,只是偶尔在途中歇息埋锅造饭时,会看似随意地与她聊起一些江南的风物景致——譬如姑苏城外寒山寺的夜钟、太湖莼菜羹的鲜美、或是评弹名家某段绝妙的唱腔;有时也会谈及一些古籍修复中的趣闻轶事,比如如何用巧妙方法去除书页上的虫蠹污迹,又如何辨别不同朝代纸张的微妙差异。这些话题稍稍分散了她的思绪,让她紧绷的心弦能暂时放松片刻。而徐逸风自己,则一如既往的沉静少言,但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地留意着沿途的一切蛛丝马迹——官道旁土墙或界碑上偶尔出现的、看似无意义却透着古怪的刻痕;路旁酒肆里南来北往旅客高声谈笑中透露的某些不同寻常的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些看似普通的过往商队旗帜上不甚起眼的徽记纹样。他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在一张无形而庞大的网中,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与“赫连部”或其它潜在危险相关的线索。
这一日午后,他们抵达了一个规模颇大、异常繁华的镇甸,路旁界碑上刻着“张掖驿”三个大字。此处不愧是河西走廊上的重要枢纽驿站,官道在此变得格外宽阔,车马行人络绎不绝,驼队更是络绎于途,铃声悠扬。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药材铺、铁匠炉、杂货店、饭馆、客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戏台,上面正有一个说书人口沫横飞地讲着《薛仁贵征西》,台下围着一圈听得入迷的闲汉。空气中混合着香料、皮革、牲畜和各种小吃的复杂气味,喧嚣鼎沸,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为气派宽敞的客栈“升平楼”住下,要了两间上房稍作安顿后,蔡若兮望着窗外熙攘的街市,提议道:“眼看快要回家了,我们这身衣裳实在破旧不堪,恐惹人笑话。不如去街上逛逛,采买些合身的衣物替换,也顺便看看这塞外驿镇的风情,如何?”连续赶路的疲惫和即将到家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让她难得地流露出几分少女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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