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扑倒在冰冷的土路上，粗粝的石子硌得生疼，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呛得她眼前发黑。沈澈的情况更糟，几乎瘫软在地，只能用短匕勉强支撑着身体，警惕又绝望地望向身后追来的杀手。
然而，预想中冰冷的刀锋并未落下。
一片诡异的寂静笼罩了这片林间空地。
顾瑾艰难地抬起头，逆着光，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玄色金线云纹靴，稳稳地踏在车辕之上。视线向上，是挺括的墨色蟒纹锦袍下摆，金线绣着的四爪金龙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泽。再往上，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戴着羊脂白玉扳指的手，随意地搭在膝上。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刹那间，仿佛周遭所有的厮杀、逃亡、血腥气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这张脸带来的极致冲击。
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极具侵略性的俊美。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凿，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唇线薄而锋锐，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肤色是久居上位的冷白，与墨色的衣袍形成强烈对比。然而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矜贵与疏离，瞳孔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他们，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他并未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周身便散发出一种无形而庞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沉凝，又如同出鞘的利剑般冰寒冷冽。这便是大夏王朝的皇长子，手握重权、威名赫赫的睿亲王——萧策。
而此刻，方才还杀气腾腾、势要将顾瑾姐弟斩尽杀绝的影子，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了一般，僵立在原地。他手中的刀还保持着前劈的姿势，但那双死寂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死死地盯着马车上的萧策，如同看到了最不可招惹的禁忌存在！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几乎是瞬间，影子猛地收回刀，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同时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带着极度惶恐的指令：“退！”
所有黑衣杀手如同得到大赦，没有丝毫犹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身后的密林，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片被惊起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危机……竟就这样解除了？
顾瑾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怔怔地看着马车上的男子，心想：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好看。但随即，原着中关于这位睿亲王最终结局的寥寥数语闪过脑海——功高震主，被鸩杀于王府，死时不过二十七岁。一丝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惋惜悄然掠过心底。
“多谢睿王殿下救命之恩！” 身旁的沈澈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拉着还有些发懵的顾瑾，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少年的声音因脱力和激动而微微发颤，但礼数周全。
马车上的萧策闻言，深邃的目光从顾瑾身上移开，落在那虽然狼狈却难掩清俊轮廓的少年脸上。他极轻地挑了一下眉峰，那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探究。
“你认识本王？”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压。
沈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心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再次拱手，清晰地说道：“回殿下，家父乃户部尚书沈忠。去年宫中除夕夜宴，臣子曾有幸随父赴宴，远远得见殿下天颜，故而认得。臣子名澈，沈澈。这位……”他微微侧身，示意身旁仍跪坐在地、一身男装打扮的顾瑾，略一迟疑，还是按照目前的装扮说道，“是臣子的兄长，沈……沈清。”
他刻意略去了“婉”字，只称“沈清”，既是维护姐姐名节，也符合她此刻的装扮。
萧策的目光随着沈澈的介绍，重新落回顾瑾身上，那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户部尚书沈忠的子女？竟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荒郊野岭，还被一群身手利落的杀手追杀？这其中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
他没有立刻点破，只是那目光在顾瑾那双即便沾满尘土也难掩清亮灵动的眼睛上又多停留了一瞬。
萧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沈澈，在他与沈婉清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落回了仍跪坐在地、仰头望着他的顾瑾身上。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仔细地、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异常狼狈的“少年”。
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男装早已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污和草屑。发髻松散，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脸上更是混合着尘土、汗渍和些许刮伤的血痕，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然而，唯独那双眼睛。
即便是在如此狼狈不堪、生死一线的境地，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得惊人。如同被冰水浸过的墨玉，深处燃烧着一种极其顽强的、不肯屈服的求生火焰，以及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洞察？甚至在他毫不避讳的打量下，那双眼睛里也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羞怯或慌乱，反而像是在飞快地权衡、计算着什么，灵动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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