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无声地滑入城郊那座灯火通明的豪华庄园，如同暗夜中归巢的兽，沉稳而寂寥。
车门打开，顾燃迈步而出。
过去半年、如今他已正式接掌顾氏集团。
半年里，他刻意沉入基层，从最微末的环节学起。
一方面，是为弥补商业知识上真实的欠缺；另一方面，则是试图用无尽的忙碌和琐碎，麻痹那颗因某个名字而时时抽痛的心。
半年的磨砺，洗去了他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青涩，如今的顾燃，身形依旧挺拔，眉宇间却沉淀下更深的沉稳与内敛，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气质。
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仿佛已与这偌大的商业帝国血脉相连。
“顾总好！”
门口的佣人恭敬问候。
“顾燃回来了！”
母亲江若宁闻声抬头，脸上漾开笑意。
她故意将手机音量调得很大，里面正传出夸张的台词：“拜见江都龙主！
老太太越来越沉迷各类短剧，从上流的豪门总裁爱上保洁大妈，到下饭的重生之我在豪门当保安，来者不拒。
顾燃微微颔首，那喧嚣的短剧声音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妈，你少看点这些。”
他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管我？”
江若宁眼一横，“我这不是无聊？你有本事给我生个孙子，我保证天天看孙不看剧。”
她话锋一转，问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那我走？”顾燃作势欲起。
“走什么走？”
江若宁立刻拉住他、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晚必须住下，一起吃顿饭。吴妈！晚上多加几个菜，要少爷喜欢的！”
她扬声吩咐，不远处的吴妈笑着应下。
“爸呢？”
顾燃重新坐稳，问道。
“和几个老朋友下棋去了，跟你一个样，整天不见人影。自从卸了集团的担子，他倒是落得清闲。”
江若宁语气里带着些许埋怨。
母子二人闲聊片刻，门外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顾念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顾燃，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顾念点点头，转身上楼，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下来。
江若宁已兴致勃勃地钻进厨房，亲自盯着吴妈准备晚餐，儿子归来，她总是格外开心。
客厅里只剩下姐弟二人。
顾念打量着弟弟，开口问：“工作怎么样？”
“还行，有些枯燥。”
顾燃抿了口水，水温适中，却暖不了心底那处寒凉。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顾念突然想起今天闻溪的事情。
“我今天……”
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她又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顾燃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顾念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决心，语气尽量平淡：“我今天看见闻溪了，在人民医院。”
“闻溪”二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顾燃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激荡起千层浪。
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泛白，眼底翻涌过震惊、愠怒，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最终，这一切都归于深潭般的冷漠，被他强行冰封。
他听见自己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说说。”
顾念状似随意地移开目光。
空气骤然凝固，沉默在姐弟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
半年了。
整整半年，他试图将她从记忆里连根拔除，用工作填满每一寸思绪，以为时间早已风化了一切。
可原来，只是一个名字，就能轻易击溃他所有伪装。
愤怒于她的绝情？
生气于自己的念念不忘？
厌恶她总能牵动自己的情绪？
还是……那可耻的、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听闻她消息时那一闪而过的欢喜？
五味杂陈，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哪一种情绪才是此刻真正的主宰。
内心挣扎如沸水，理智告诫他不要再问，可某种本能快于思考，他还是没能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她……在哪里上班？”
他试图找一个最疏离、最不涉及关心的切入点。
顾念看着他强装镇定的侧脸，心中微叹，直接揭破了表象：“不是上班，是她外婆……得了肺癌，晚期。”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她。”
顾燃猛地站起身，丢下这句冰冷的话，头也不回地快步上了二楼，背影僵硬，仿佛多停留一秒，那坚固的冷漠外壳就会彻底崩裂。
顾念望着弟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逃离”的背影，眉头微蹙，心中疑窦更深。
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冷静自持的顾燃，仅仅听到她的消息，就失态至此？
而二楼书房的门被“咔哒”一声关上，顾燃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闭上眼。
窗外是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却无一盏能照亮他此刻晦暗的心境。
闻溪……她外婆病了，晚期肺癌。
她此刻，应该很伤心吧？
所有的恨意与怨怼，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无力摆脱的牵念，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在他坚冰覆盖的心底，悄然蔓延。
“啪！”
顾燃在房间给了自己一耳光。
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而已、你就真的这么犯贱？
她从始至终把自己扮演成猎物、可最后呢？
他却成了猎物、被她反复拉扯、反复伤害。
那个女人的那双眸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时而炙热、时而柔情、时而疏离、时而淡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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