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先生？”她记得刚才慌乱中有人这样称呼他。“谢谢你…带我们进来。”她顿了顿，问出了那个盘旋在许多人心头的问题，“你…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们？”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沈砚身上。赵明抬起了头，李教授也重新戴上了眼镜，看向他。就连那个小女孩，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沉默的叔叔。
是啊，为什么？在这种自身难保的绝境里，多带一个人，可能就多一分风险，多一份负担。他完全可以自己躲进来。
沈砚缓缓转过头，看向林晓。他的目光平静，没有立刻回答。他透过那几缕微弱的光线，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依然会分出半块饼干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尚未被完全磨灭的、混合着恐惧与善意的微光。
然后，他的视线似乎越过了林晓，越过了这小小的门厅，投向了那扇厚重木门外，那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灰暗天幕。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这具体的空间，看到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门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飘浮的声音。
几秒钟后，沈砚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晓，看向周围那些望着他的、充满各种情绪的眼睛。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在这寂静的空间里缓缓响起：
“因为，”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语，最终，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却又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看见’你们了。”**
“看见”？
这个普通的词语，在此刻此地，从一个如此不普通的人口中说出，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沉重而特殊的分量。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看见。
林晓微微一怔。她看着沈砚那双深邃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见的，不仅仅是他们这群狼狈不堪、挣扎求生的躯壳。他看见的，或许是她在分出饼干时的挣扎与最终的选择；他看见的，或许是李教授在恐惧中依旧不肯停止思考的执着；他看见的，或许是赵明对家人的牵挂，甚至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那尚未完全熄灭的、属于“人”的部分。
他“看见”了他们作为“人”的存在，而不仅仅是这片诡异之地里，一群即将被规则抹去的、无足轻重的符号。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幸存者们的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赵明停止了整理领带的徒劳动作，怔怔地看着沈砚，眼神复杂。李教授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沉默的男人。那个中年妇女用手捂住了嘴，眼眶有些发红。
林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在那无处不在的、试图将人异化、将存在抹除的恐怖规则下，“被看见”这种感觉，竟然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仿佛他们破碎的、恐惧的灵魂，在此刻被轻轻地、坚定地承接住了。
信任，如同石缝中极其脆弱的嫩芽，在这一刻，伴随着这句简单却直抵人心的话语，开始悄然萌发。
它不是基于对强大力量的依赖，也不是基于对未来的盲目乐观，而是源于一种最本质的确认——确认自己作为“人”的价值，被另一个灵魂深刻地感知和承认。
沈砚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门缝和那些透光的缝隙，继续履行着他无声的警戒。
但门厅里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了。那种纯粹的、各自为战的恐惧，开始被一种微弱的、名为“共同体”的意识所稀释。人们依旧害怕，但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联结。
林晓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身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的小女孩，轻轻握紧了她的手。
也许…也许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他们并非完全孤独。
也许这缕刚刚萌芽的、极其脆弱的信任，会成为他们在这片无边黑暗中，走下去的…第一盏微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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