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壆大笑,笑声里却无悲无喜:“退?范侯,你可知为何百姓愿随我造反?”他缓缓转身,指向身后黑压压的饥民,“因为退也是死,进也是死。今日你斩了我杜壆,明日还有张壆、李壆。朝廷的剑快,百姓的命,却更重。”
范正鸿默然。远处,縻胜等淮西将领已拔旗勒马,却无人敢上前。
他看着杜壆身后那片黑压压的人群。那不是军队,那是一张张被饥饿和绝望扭曲了的脸。他们没有武器,没有盔甲,只有一双双空洞而麻木的眼睛。他们看着杜壆,看着范正鸿,就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却又决定自己生死的戏剧。
杜壆缓缓地,从腰间解下一个干瘪的布袋,扔在地上。布袋散开,滚出几块混杂着糠壳的草根和黑土。
“范侯,你看看。”杜壆的声音不再狂傲,只剩下无尽的疲惫,“这就是我淮西百姓的军粮。你官军的粥棚,能开多久?一天?三天?等你走了,应奉局的狗腿子回来了,我们吃什么?吃土吗?”
他指着自己胸口的乌青,惨笑道:“你这一剑,杀得了我杜壆。可你杀得尽这满地的草根,杀得尽这官逼民反的道理吗?”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踉踉跄跄地跪倒在杜壆身前,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没有看范正鸿,只是抓住杜壆的衣角,哀声哭求:“大王……别打了……再打,俺们村里就没人了……俺的孙子,已经三天没吃过一粒米了……”
杜壆身子一颤,眼中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悯。他伸出手,想扶起老妪,却因为胸口被封的穴道,手臂抬到一半便无力垂下。
“起来……大娘……快起来……”他声音沙哑。
这一幕,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范正鸿的眼中。
这一幕在史书上只会有9个字“逢大水,岁大饥,人相食。”
他咬咬牙。“抛弃一切辎重,撤军。”
“侯爷!”
赵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惊骇与不解,几乎变调。他踉跄着从高坡上冲下来,险些摔倒,一把抓住范正鸿的马缰:“侯爷,万万不可!王将军重伤,军心浮动,我军好不容易凭侯爷神威稳住阵脚,此时撤军,前功尽弃!杜壆若趁机追杀,我军必溃!”
“溃?”范正鸿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跪倒的杜壆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赵鼎,你告诉我,我军今日在此,是为了什么?”
“是……是为了荡平巨寇,安抚淮西!”
“出发前我对你们说了什么?”
“不为剿匪,是为安民。〞
“安抚?”范正鸿缓缓转过头,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竟是一片血丝翻涌的赤红。“用崩断的长枪去安抚?用百姓的尸体去安抚吗?!”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传令兵沉声下令:“传令三军,只留三日粮草,其他辎重全部抛弃,后撤三十里安营扎寨!另外,将粥棚的数量增加一倍!派人去告诉那些百姓,官军不仅管饭,还管治病!”
说完,他翻身上马,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战场中央那个孤独的身影,一夹马腹,率先向后撤去。
赵鼎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范正鸿的意图。
第一仗,打完了。
刀锋,已经试过了它的锋利。而现在,是时候让这把刀,展现出它温暖的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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