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舜臣却摇头:“贴得越多,杀得越急。童贯如今只剩两条路:一条是立刻弃卒保车,把应奉局上下全推出去腰斩;另一条……”他抬眼,眸色如铁,“就是狗急跳墙,调淮西兵马来个‘剿匪途中,误毁证据’。”
安道全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平静:“若真打起仗,先死的是流民,再死的是军卒,最后死的才是他们想要的那颗‘人头’。侯爷,你赌人心,可人心最怕的就是瘟疫和饥饿。”
安道全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平静:“若真打起仗,先死的是流民,再死的是军卒,最后死的才是他们想要的那颗‘人头’。侯爷,你赌人心,可人心最怕的就是瘟疫和饥饿。”
他伸手从药箱里摸出一张薄薄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弯弯曲曲的符号。
“这是我托火药匠改的‘硝硫信管’,把竹滤剩下的药渣晒干,塞进去,能冒红烟。烟里带苍术、雄黄,虽杀不了人,却可驱瘟。到时每十步插一支,烟起处,百姓知道官军来了,瘟疫退散;烟断处……”
安道全顿了顿,第一次露出刀锋般的笑,“就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活。”
范正鸿盯着那张黄纸良久,忽然起身,披氅出帐。
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他面朝京城方向,缓缓抽出佩剑——剑身映着月色,像一泓被冻住的秋水。
“传令——”
“孙安、赵鼎,放弃原定路线,一路沿村而进,把粮食分了,把账册念给百姓听;告诉他们,从今日起,淮西每死一个无辜人,我范正鸿就用童贯麾下一名指挥使的脑袋陪葬。”
“关胜、林冲,拔营再慢三成,每日只行二十里,却要把鼓声擂得震天响;让杜壆听见,让童贯也听见——王师不怕拖,怕的是他们不露头。”
“李助,你仍去扬州,但别只贴墙,把账册刻成雕版,连夜印,十万份!印完顺汴河漂下去;漂到开封,漂到应天府,漂到所有朱门酒肉臭的地方。”
“安道全,给你三百辆粮车,改做‘药车’;竹滤、药烟、硝硫管,能救一人算一人。救不了……”
范正鸿反手一剑,斩断身旁木桩,“就把他们的冤魂,随烟一起送到仇人鼻端!”
众将齐声暴喝:“诺!”
童贯的“剿匪”旗纛终于出现,却不是在战场,而是在一座被烧成白地的应奉局粮仓前。
灰烬里,随处可见被撕碎的账册残页,墨迹被雨水晕开,像一条条黑蛇蜿蜒爬行。
关胜的青龙偃月刀斜插在地,刀尖挑着一块半焦的牌匾——
“奉旨采办”四字已被拦腰斩断,只剩“采”与“办”各自孤零零地冒着青烟。
百姓围在远处,没人敢靠近。
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死寂——
李助的轻骑如风而至,甩手抛出成捆的新印账册。
纸张漫天,像一场迟来的大雪。
有人捡起一张,只看一眼,便跪地嚎啕;
有人不识字,却摸着纸上鲜红的官印,突然嘶声大喊:
“朝廷的狗官!原来真是他们养的寇!”
哭声、骂声、怒吼声,汇成一条浑浊的河,缓缓流向远方。
而河的对岸,范正鸿勒马而立,铁甲覆霜。
他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前方,杜壆的“九头狮”旗终于升起,黑底金线,在晨风里猎猎如怒。
两军相隔三里,却无人击鼓,无人叫阵。
只有那本账册的残页,被风卷着,打着旋儿,落在范正鸿马前。
他弯腰拾起,轻轻抚平折角,然后——
当着所有将士的面,把那张纸钉进了自己的护心镜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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