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第十日,东宫的桂花开了。细碎的金蕊藏在绿叶间,香气顺着风溜进偏殿的窗棂,缠在玄元案头的《周易参同契》上,带着几分甜意,却也裹着化不开的愁绪。
玄元正对着书页上“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成真”的字句出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碧月压抑的哭声,还有一道熟悉的、带着哽咽的脚步声。他的心轻轻一颤——是母亲。
“殿下,娘娘来看您了。”碧月的声音带着哭腔,门闩被轻轻拉开,吱呀一声,像扯动了谁的心弦。
善胜皇后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昨日的素色宫装,发髻略有些散乱,眼角的泪痕未干,显然是急着赶来的。她手里提着个紫檀木食盒,见玄元回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
“娘。”玄元起身,声音有些涩。这十日,他不是不想母亲,只是知道相见亦是徒增牵挂,不如静心待着,反倒让她少些忧心。
善胜皇后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案上,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玄元清瘦了些,眼底却比往日更亮,身上的玄色常服虽简单,却透着一股沉静的气度,倒不像被禁足的太子,更像潜心修道的隐士。可这“好”,却让她心里更疼。
“饿了吧?”她强忍着泪,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燕窝羹,还温着;一碟桂花糕,是玄元小时爱吃的;还有一小罐蜂蜜,是她亲手从御花园的蜂箱里取的。“这燕窝是岭南进贡的,太医说补气血,你每日喝一盅。桂花糕刚出炉,还热乎……”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却在发抖,将燕窝羹倒进白瓷碗时,洒了些在案上。玄元想上前帮忙,她却摆摆手,自己用帕子擦了,声音低了下去:“你父王……还是不肯松口。”
玄元沉默着,拿起一块桂花糕。糕点入口即化,甜香漫开,却尝不出往日的滋味。他知道,母亲这十日定是不好过——一边是固执的丈夫,一边是执拗的儿子,夹在中间,怕是夜夜难眠。
“娘,您不必为我费心。”他轻声说,“这里很好,有书有竹,能打坐,能观想,儿臣不觉得苦。”
“不苦?”善胜皇后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被关在这方寸之地,满朝文武说你‘忤逆’,百姓私下猜你‘失德’,你还说不苦?玄元,你告诉娘,那储印就真的那么烫手吗?那王位,就真的入不了你的眼吗?”
她走上前,握住玄元的手。他的手比同龄孩子的要瘦些,指节却分明,掌心还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这双手,本该握着象征权力的储印,将来握着治国的玉玺,可现在,却只握着一本冰冷的道经。
“娘知道你心善,见不得百姓受苦。”善胜皇后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哀求,“可你当国王,才能真的救他们啊。你可以减税,可以兴修水利,可以严惩贪官,这些难道不比你说的‘大道’更实在吗?”
玄元望着母亲泛红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也映着她半生的期盼。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在她眼里,王位是最好的归宿,是护佑苍生最直接的方式。可他见过贫民窟的冻骨,见过粮仓里的霉粮,见过那些藏在笑脸下的贪婪——他比谁都清楚,有些苦,不是王位能解的。
“娘,”他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微凉,带着玉镯的凉意,“儿臣八岁在贫民窟,见一个老丈冻得快死了,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儿臣问他‘国王开仓放粮,为何你还饿’,他说‘粮被官差扣了,到百姓手里,只剩这些’。那时儿臣就想,若人心是黑的,再好的政令,也会被染黑。”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沉重:“储印能管住官差的手,却管不住他们的心;王位能让百姓一时有饭吃,却护不了他们一世安宁。儿臣求的大道,不是坐在宫里说‘你们要向善’,是让每个人心里都长出‘善’的根,让‘不贪’‘不恶’‘不争’像呼吸一样自然。到那时,不用儿臣下令,他们自会把粮分给饿者,把衣给受寒者。”
“可那太难了……”善胜皇后的眼泪掉得更凶,“大道虚无缥缈,你要走多久?要受多少苦?娘舍不得……”
她忽然松开玄元的手,后退一步,竟对着他缓缓跪了下去。玄元惊得连忙去扶,却被她按住了。
“娘求你了,玄元。”善胜皇后跪在地上,发髻上的金簪滑落,掉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不顾体面,不顾尊卑,只是望着他,眼中是母亲最卑微的祈求,“你接了储印,好不好?娘知道你不喜欢这后位,娘可以舍了它,去寺庙里为你祈福,一辈子吃素念经,只求你承了这王位,别再让你父王生气,别再让娘担惊受怕……”
“娘!”玄元心头巨震,“噗通”一声跪在母亲对面,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您这是折煞儿臣!儿臣何德何能,让您如此?”
他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砖面,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这世上,他最亏欠的便是母亲——十四个月的怀胎,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她为他挡过多少非议,担过多少心?可他却连她最简单的期盼都不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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