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是糊涂!”玄元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惊得香炉里的烟都晃了晃。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映着殿顶的藻井,也映着自己那颗早已生根的道心,“儿臣十岁在观星台,对玄武七宿立誓:‘愿求大道,济度众生’!这储印,困得住一国之君,困不住向道之心!儿臣若接了它,便是违了誓言,负了苍生!”
“你……你……”国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他望着阶下那个仰着头的儿子,忽然觉得陌生——这孩子的眼睛里,没有对王位的敬畏,没有对父权的顺从,只有一片清澈的坚定,像北方的玄武星,任谁都动摇不得。
“来人!”国王猛地转向殿门,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将太子……禁足于东宫偏殿!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半步!”
侍卫们从殿外涌入,甲胄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寂静。他们走到玄元身边,却被他抬手拦住。少年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衣袍上沾了点金砖的灰尘,可那背影挺得笔直,像观星台的石柱,任风吹雨打,自岿然不动。
他对着龙椅深深一揖,动作依旧郑重,目光却比刚才更清澈:“儿臣领旨。但儿臣心意已决,纵是禁足百日、千年,也断不会接这储印。”
说罢,他转身跟着侍卫往外走。玄色的衣袍掠过金砖,没有一丝犹豫,连头都没回。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将满殿的惊愕与愤怒,都关在了里面。
国王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重重地跌坐回龙椅,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龙袍上的酒渍已经干涸,留下一片暗沉的印记,像块洗不掉的心病。
香炉里的烟终于散了,百官低着头,谁都不敢出声。太和殿的寂静里,仿佛能听见那枚青铜储君印在锦垫上轻轻颤动,印钮的金龙望着空荡的丹陛,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发出无声的叹息。
东宫偏殿的门被落锁时,玄元正坐在窗前的楠木椅上。窗外的梧桐刚抽出新绿,叶片卷着边,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小手在打招呼。碧月趴在门外,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声音透过门缝钻进来,带着哭腔:“殿下,您就服个软吧!陛下最疼您了,您说句错了,他肯定会放您出去的!奴婢这就去求皇后……”
“不必。”玄元的声音从窗内传来,带着笑意,听不出半分禁足的沮丧,“父王只是一时气极。他懂百姓的苦,也盼着天下安,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叶片薄薄的,脉络清晰,像一张小小的地图,画着从这里到武当山的路,画着从“太子玄元”到“求道者玄元”的路。指尖传来叶脉的纹路,硌得人发痒,却也让人清醒——这路,从来就不好走。
偏殿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案,案上摆着几本他常读的道经。墙角的铜炉里燃着檀香,烟气袅袅,和太和殿的龙涎香不同,带着草木的清气,让人想起观星台的夜风。
玄元走到案前,翻开那本《道德经》,指尖落在“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一句上。墨迹已经有些褪色,是他八岁时亲手抄的,那时还不懂“贵身”二字,如今却忽然通透——所谓“贵身”,不是惜命,是守住那颗能感知疾苦、能容纳大道的心。
他知道,拒接储印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质疑,有阻拦,有无数人劝他“回头是岸”。可只要想起观星台的星空,想起贫民窟老丈的话,想起那句“大道护万民”的誓言,他的心就安定得像块磐石。
门外的锁“咔哒”一声落定,是侍卫在确认门已锁牢。可玄元望着窗外,忽然笑了——偏殿的门虽锁着,可风是自由的,能带着他的呼吸去触碰贫民窟的窝棚;云是自由的,能载着他的目光去眺望北方的玄武七宿;他那颗向道的心,更是自由的,能穿透宫墙,去拥抱天下的苍生。
夕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玄元坐在影子里,指尖轻轻敲着案面,像在与天地对弈。棋局才刚刚开始,他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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