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道陵?”
陈默猛地抬起头,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火堆对面那个邋里邋遢、言行不羁的老道。
他就是师父临终前让他寻找的师叔?茅山一脉的前辈?这……这和他想象中仙风道骨、威严持重的高人形象相差也太远了!
老道——葛道陵,对陈默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怎么?不像?”
陈默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像?哪里像?除了那手深不可测的符阵和一眼看穿他命格的本事,这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江湖骗子的油滑气。
葛道陵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盛了碗粥,吸溜吸溜地喝着,含糊道:“玄尘那老古板,能教出你这么个‘阎王债’徒弟,也是稀奇。他自个儿就是让这命格吓破了胆,躲山里一辈子不敢见人,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啧。”
他的话里听不出多少悲伤,反而带着点嘲弄和看透世事的漠然。
陈默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对方毕竟是师父提及的人,还刚救了自己。他低下头,小声道:“师父对我有救命授业之恩。”
“恩?屁的恩。”葛道陵嗤笑一声,用树枝拨拉着火堆,“他救你,不过是瞧着你有一线道缘,不想茅山术绝了后,顺便给自己积点阴德,盼着下辈子别这么倒霉。传你术法,也是吊着你的命,让你自个儿去挣扎。这叫恩?这叫买卖!”
他的话尖刻又冰冷,像刀子一样剥开温情的表象,露出底下赤裸裸的现实。
陈默脸色发白,攥着碗沿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知道师父救他或许有延续道统的考量,但那些年朝夕相处的严厉与偶尔流露的关怀,难道都是假的?他不愿相信。
“师叔……”他试图辩解。
“打住!”葛道陵一抬手,打断他,“别叫那么亲热。老子跟你师父是有点香火情,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的因果,他的徒弟,跟老子没多大关系。”
他放下碗,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火光下盯着陈默,带着一种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疏离:“小子,看在那点旧情分上,老子救你一次,给你碗粥喝,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会指望老子把你这么个天大的麻烦带在身边吧?”
陈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刚刚升起的那点找到依靠的希望,被这话砸得粉碎。他早该想到的,“阎王债命”,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是师叔,又凭什么愿意沾染?
他垂下眼睫,掩住里面的失落和苦涩,低声道:“不敢。多谢师叔搭救之恩。晚辈……明日一早就走。”
葛道陵打量着他那副强作镇定、却难掩孤苦无依的模样,沉默了一下,忽然又道:“玄尘让你找我,除了送死,还说了啥?”
陈默想起师父的另一句遗言,轻声道:“师父说,师叔您或许知道《茅山秘典》残卷的消息。”
“《茅山秘典》?”葛道陵眉头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老东西倒是敢想。那玩意儿是那么好找的?就算找到了,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守得住?怕是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一丝嘲讽:“他怎么不让你去找‘镇龙棺’呢?那玩意儿据说能彻底隔绝阴阳,把你塞进去,保证阎王爷都找不着你,一劳永逸。”
陈默没听过“镇龙棺”,但听出他话里的讥诮,只是沉默。
葛道陵看他这副闷葫芦样子,似乎也觉得无趣,摆摆手:“罢了,看你这倒霉催的样儿。老子今天发发善心。”
他从那破褡裢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布包,扔给陈默。
“接着。”
陈默下意识接住。布包很轻,里面装着一点点朱砂,颜色暗红,触手却有一股温润之感,与他之前用的完全不同。另外,还有三枚用红绳精心编织在一起的铜钱,钱文古朴,宝光内蕴,一看就知不是凡品,远非师父留下的那些可比。
“这点‘赤阳朱砂’,够你画几次符了。这‘三才镇煞钱’,老子温养了十几年,暂时借你用用,能挡点小灾小煞。省着点用,弄丢了老子扒你的皮。”葛道陵语气依旧不好,但东西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陈默握着那沉甸甸的三枚铜钱和温润的朱砂,心里五味杂陈。这位师叔嘴上刻薄,行事却也并非全然绝情。
“多谢师叔。”他再次郑重道谢。
“别谢太早。”葛道陵哼了一声,“东西不是白给的。给你指条明路,也算彻底了结这段因果。”
他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从这儿往南,别走青龙桥公社那条道了,绕远,而且不太平。从东面黑水峪穿过去,虽然难走点,但近,煞气也轻些。出了峪口,顺着河往下游走,有个叫‘白家坳’的村子,村尾有个扎纸人的老薛头,以前欠过老子人情,你去找他,就说我让你去的,他能让你歇歇脚,指条去县城的道。”
说完,他拍拍手,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重新揣起手,闭上眼睛:“粥在壶里,自己盛。天亮自己滚蛋,别吵老子睡觉。”
竟是再也不看陈默一眼。
陈默看着火堆对面那张在明暗火光下显得格外沧桑淡漠的侧脸,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他能从这位师叔这里得到的全部了。
香火情薄,莫过于此。
但他不怨。在这世上,别人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能得一点朱砂,三枚铜钱,一条生路,已是意外之喜。
他将东西小心收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对着葛道陵,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师叔,保重。”
葛道陵毫无反应,像是真的睡着了。
陈默默默喝完了碗里的粥,将碗擦干净放在一旁,然后缩到火堆另一边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却觉得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安心一些。
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前路似乎又清晰了一点。
黑水峪,白家坳,扎纸人的老薛头……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地名和人名,将它们牢牢记住。
夜更深了。庙外风雪依旧,庙内火光跳跃,一老一少,各自守着一边,再无言语。
天,快亮吧。陈默想着,握紧了怀里那三枚温热的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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