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周省长的秘书已有月余,我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秘书这个角色,有一个微妙而又贴切的比喻——领导的影子。你紧随领导左右,知晓他的行程,了解他的思路,甚至能隐约感知他的情绪,但你必须时刻谨记,你只是影子,光源永远属于领导本身。
这种“影子”的身份,首先体现在形影不离的跟随上。无论是重要的会议,还是深入的基层调研,甚至是某些非正式的会见,只要周省长出席,我和王秉文几乎必定有一人跟随左右。我们安静地站在角落,或坐在后排,负责记录、传递文件、提醒日程,处理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
在一次前往偏远山区考察扶贫项目的长途行车中,周省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我和王秉文坐在后排,也尽量保持安静。突然,周省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未睁,开口问道:“秉文,上次红星机械厂报上来的那个技改方案,财政厅那边有反馈了吗?”
王秉文立刻身体微微前倾,低声清晰回答:“省长,财政厅初步审核认为,方案中设备更新部分预算偏高,建议他们再核减一下,或者考虑部分采用国产设备。目前厂里正在根据意见修改。”
“嗯。”周省长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养神。
我坐在旁边,心里暗暗佩服。王秉文对省长关注的工作了如指掌,甚至连具体细节和最新进展都一清二楚,才能在领导随时问起时,立刻给出准确答复。这就是“影子”需要具备的素质——时刻保持对领导工作脉络的清晰把握。
但这种“如影随形”,并非意味着可以僭越。恰恰相反,越是靠近权力中心,越要懂得收敛和隐藏自己。
有一次,周省长在省政府常务会议上,就一项民生政策与几位副省长和厅局长进行讨论。各方意见不一,争论有些激烈。我坐在记录席上,听着各方陈述,内心也对某个观点颇为认同,几乎忍不住想点头。但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迅速垂下目光,专注于记录,不让任何个人情绪在脸上流露出来。
会议结束后,在回办公室的车上,周省长看似随意地问了我一句:“致远,刚才的讨论,你怎么看?”
我心里一紧,知道这又是一次考校。我斟酌了一下,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倾向,而是尽量客观地复述了会上几种主要观点的核心论据和分歧点,最后补充了一句:“我感觉,关键在于如何平衡政策的普惠性和财政的可持续性。”
周省长听了,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嗯,多听,多看,多思考是好的。但记住,在我们这个位置,任何倾向性的表达,都可能被下面的人过度解读。慎言,有时候比能言更重要。”
我恍然大悟。作为“影子”,我可以有独立的思考,但不能有轻易的表态。我的任何一点倾向,都可能被外界误读为领导的意思,从而引发不必要的波澜。我必须学会将思考和判断内化,只在必要时,以最稳妥的方式为领导提供信息参考。
“影子”的另一层含义,是反射领导的光辉,而非自身发光。秘书岗位因其特殊性,往往会成为各方关注和“围猎”的对象。很多人会希望通过接近秘书,来间接接近领导。
高建明就是其中最执着的一个。自从上次电话之后,他又尝试了几次联系。有时是询问项目审批进度,有时是借探讨经济形势之名,想约我“喝茶交流”。每次,我都严格按照王秉文的嘱咐,客气但坚定地回绝,所有沟通仅限于工作电话,并且每次通话后都向王秉文报备。
“他这是在下闲棋,布冷子。”王秉文评价道,“不急于一时,但持续保持接触,混个脸熟,等到关键时刻,可能就觉得‘好说话’了。你处理得很好,继续保持距离。”
除了高建明这样的商人,一些下面的官员,甚至是一些平时接触不多的同事,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称呼从最初的“小林”变成了“林秘书”,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有人会“顺便”问起省长的近况,有人会在我面前抱怨其他部门的工作不力,似乎希望我能“递个话”。
面对这些,我始终牢记周省长的告诫和王秉文的提醒,保持谦逊和低调,不传播任何未经证实的信息,不承诺任何超出职权范围的事情,更不利用岗位牟取任何私利。我深知,我身上这点微弱的光泽,完全来自于我所跟随的领导。一旦忘乎所以,试图自己“发光”,不仅会灼伤自己,更会玷污领导的声音。
这天傍晚,周省长难得地按时下班。我和王秉文将他送至办公楼门口,看着他坐车离开。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王秉文看着远去的车辆,忽然对我说:“致远,你看这影子。领导在,光就在,影子就在。领导不在,光灭了,影子也就消失了。我们这些人,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永远是影子,不是光源。摆正了这个位置,路才能走得稳,走得远。”
我默默品味着这番话,看着地上渐渐模糊的影迹,心中凛然。领导的影子,这个角色既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修炼。它要求我具备足够的能力和见识,能够跟得上领导的步伐;同时又要求我拥有极强的定力和分寸感,懂得收敛锋芒,恪守本分。
这条路,我才刚刚起步,但“影子”的自觉,已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我知道,只有时刻保持这种清醒,才能在这条靠近权力核心的道路上,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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