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掀起安燠的狐裘衣角,她望着那片被夕阳染得金红的空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摇椅扶手上的雕花。
程砚蹲在她脚边,掌心还沾着新砍竹子的青汁,见她半天不说话,便把竹筐里的红山楂往她膝头一倒:"夫人不是最爱糖葫芦?
先吃两串垫垫,建祠堂的事咱们慢慢商量。"
"不是商量。"安燠突然握住他沾着竹屑的手,狐尾从狐裘里钻出来,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扫了扫,"我要建的不是祠堂。
是——"她望着松树下那块青石板,喉间发紧,"是给所有说不出话的冤魂,立一张嘴。"
程砚的熊耳轻轻抖了抖。他听懂了。
三日后,后山空地上多了几堆新土。
程砚扛着比他还高的夯土机,额角挂着汗珠,每夯一下地,脚下的青石板都跟着嗡嗡响。
安燠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图纸——说是图纸,不过是歪歪扭扭的方框,方框里画了块竖条,旁边标着"碑",再画一堆小点标着"黄纸"。
"夫人,这墙要砌多高?"程砚抹了把汗,钉耙往地上一杵,"要不砌矮点?
前日王猎户说他闺女想往墙上贴纸,够不着要搬凳子。"
"不砌墙。"安燠用树枝戳了戳图纸上的方框,"用竹篱笆围一圈就行。
要让风能吹进来,让那些......"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蒲公英,"让那些想说的话,能飘出去。"
第一日,竹篱笆围好了。
无字碑立在中间,青石板擦得能照见人影。
安燠搬了张矮凳坐在碑前,怀里抱着系统新奖励的"瞌睡枕"——说是能助眠,此刻却被她捏得发皱。
程砚煮了锅桂花糖粥,端着陶碗挨家挨户送:"来看看我家夫人新置的场子?
不拜神不烧香,就图个......"他挠了挠头,"图个说话的地儿。"
村民们拎着空碗来还,站在篱笆外探头探脑。
张屠户的老婆搓着围裙角:"玉面夫人,您这碑......咋没字啊?"
"等你们写。"安燠笑着指了指墙角的黄纸和笔墨,"受了冤屈的,想说没处说的,把名字写纸上,贴墙上。
香在竹筐里,爱烧不烧。"
第二日,竹筐里的香一根没少,黄纸也整整齐齐码着。
安燠蹲在碑前,用狐狸爪子扒拉香灰——她化形时总爱留半条狐尾,此刻正烦躁地拍打地面。
程砚蹲下来,把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袖筒:"夫人别急,前日李老头还跟我念叨,说他儿子被县太爷抢了媳妇,许是抹不开面儿。"
"他要是再抹不开,我就变只狐狸蹲他院儿里哭。"安燠气鼓鼓地戳他胸口,"把他鸡窝掀了,看他说不说!"
程砚被戳得直笑,熊耳抖成小扇子:"夫人这招好,明儿我帮您掀。"
第七日清晨,安燠刚推开山神府的门,就闻见后山飘来香火味。
她鞋都没穿,赤着脚跑过去——竹篱笆上东一张西一张贴着黄纸,有的用毛笔写,有的用炭块画,还有张是歪歪扭扭的小孩笔迹:"王小花,被狗剩抢了糖人。"
碑前的香灰堆成小山,最前面三炷香还冒着烟。
有个老妇人正往墙上贴纸,手直打颤,见安燠来,扑通跪下:"夫人,我家那口子......被盐商打死了,说是欠了三十两银子......可他......他根本没买过盐......"
安燠蹲下来扶她,触到她手背的老茧时,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负面情绪浓度超标|是否消耗‘鸣冤幡’碎片激活情绪共鸣?】她指尖悄悄掐了下掌心,狐尾扫过老妇人的手背。
老妇人突然泪如泉涌,把藏了三年的委屈全倒了出来:"那盐商还说......还说我要是敢告官,就把我闺女......"
程砚不知何时站在篱笆外,手里提着半筐刚摘的野菊。
他望着安燠被泪水打湿的衣角,又望着墙上密密麻麻的黄纸,喉结动了动,转身往山下跑——他得去村头的老槐树下,把那几个说"玉面夫人勾魂"的闲汉赶走。
夜里,安燠趴在程砚背上数黄纸。
程砚扛着她往祠堂走,月光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夫人,你往我脖子里哈气干啥?"
"数到一百二十八张了。"安燠蹭了蹭他后颈的软毛——他化形时总爱留点兽态,后颈有撮熊毛软得像云,"程郎,你闻闻,这味儿是不是不一样了?"
程砚抽了抽鼻子。
空气里有股清甜的暖意,像晒过太阳的棉絮,又像村民们熬的南瓜粥。
他突然停住脚步,望着无字碑——碑身泛着幽光,表面的石纹正缓缓流动,像有无数小蛇在爬。
"夫人,"他声音发哑,"地脉动了。"
安燠从他背上滑下来,伸手摸碑。
指尖刚触到碑面,就被烫得缩回——石纹突然凝成血字,一笔一画刻进石头里:"青丘孤魄,观妄者也,因言获罪,魂钉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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