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燠,"记忆里的男声清润如泉,"这道印要镇三百年,待你化形那日......"
"啪!"程砚的手掌覆上她后颈,将她从恍惚里拍醒。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狐毛衬里渗进来,像团活蹦乱跳的小火焰:"又走神?"熊耳在洞光里抖了抖,"你额头都冒冷汗了。"
安燠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连程砚的衣襟都洇出块巴掌大的水痕。
她慌忙去擦,指尖却被他扣住按在胸口:"心跳跟敲鼓似的。"他低头时鼻尖蹭过她发顶,"是不是那破玉简又搞鬼?"
玉简在掌心烫得厉害,像块烧红的炭。
安燠咬了咬唇,把到嘴边的"我想起前世了"咽回去——上回她说漏半句"残诀里有程砚",这熊货连夜把洞府结界加了三重,现在提"前世"保准要扛着她冲出去找土地公算卦。
"就是......洞风凉。"她扯谎时耳尖发烫,偏程砚还凑过来盯着看,活像在研究蜂蜜罐里的蜂蛹。
老参的咳嗽声适时救了场。
千年精怪的须子全竖成小旗子,枯树皮似的手指戳向洞顶:"听。"
三人同时屏息。
起初是极细的嗡鸣,像春蚕啃桑叶,渐渐变成若有若无的呼唤。
安燠的狐尾不受控地炸毛——那声音像浸在冰里的银铃,尾音像被风拉长的叹息,分明在喊:"阿燠......阿燠......"
"是引魂音。"老参的参叶突然泛出青黑,"这洞压着的不是普通怨气。"他踉跄着退两步,后背撞上石壁的瞬间,整面墙的刻痕都亮成金红,"烛阴被斩时,怨气裹着未散的神魂......"
"轰——"
地面突然震得人踉跄。
程砚本能地收紧手臂,把安燠护在怀里撞向洞壁,钉耙"当"地磕在石棱上溅出火星。
老参的须子被气浪掀得乱飞,他死死扒住石壁,参叶上的青黑蔓延成蛛网:"暗门!"
安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刚才还密匝匝的刻痕正顺着石缝裂开,像被无形的手扯开锦缎。
石屑簌簌落进她衣领,凉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等裂缝扩到半人高时,一股阴寒的风"呼"地灌出来,吹得程砚的熊毛都炸了。
"这风......"程砚皱着鼻子嗅了嗅,突然把安燠的脸按进自己颈窝,"有血锈味。"他的钉耙在掌心转了个花,金属摩擦声混着洞顶落石的脆响,"老参,这门能不开不?"
老参没答话。
他盯着暗门里渗出的黑雾,浑浊的眼珠突然映出两簇幽蓝——那是千年精怪动了本命元灵的征兆。"必须开。"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铜盆,"隐世狐仙的血脉......"话没说完,暗门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铁链砸在青石板上。
安燠的狐尾猛地绷直。
她挣脱程砚的怀抱凑近两步,那声音又响了,这次还裹着尾音:"是你来了......对吧,安姑娘?"
熟悉的声线让她浑身发冷。
这声音她在青丘山脚下听过——上个月有个自称"游方道士"的人来讨水喝,当时她给了碗桂花蜜,那人却盯着她的狐尾说"姑娘这血脉,可惜了"。
程砚的钉耙"唰"地横在两人中间。
他熊耳紧贴脑袋,这是要发狠的前兆:"谁?"
暗门里的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锁链声像潮水般漫过来。
安燠感觉掌心的玉简烫得能煎鸡蛋,那些记忆碎片突然连成串——白衣男子在她手心里按了枚玉印,说"若有一日遇到持锁人,便用这印......"
"程砚。"她反手攥住他手腕,"我好像......知道里面是谁了。"
程砚低头看她,眼尾的红痣被洞光染得像滴血:"怕不怕?"
"怕。"安燠老实点头,却把他的手往暗门方向带,"但得弄清楚。"
老参突然拽住她的裙角。
他的参叶全蔫了,须子上沾着暗血:"那声音......是锁魂铃的回响。"他抬头时,眼角竟沁出半滴绿莹莹的泪,"当年隐世狐仙......就是被这样的锁链......"
"咔嚓——"
暗门彻底裂开。
阴冷的风裹着铁锈味扑出来,安燠被吹得眯起眼。
模糊的光影里,她看见一截锁链缠在石桩上,链头坠着枚青铜铃,正随着风摇晃。
而在铃后阴影里,有个穿玄色道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广袖上的金线绣着——九印镇妖阵的纹路。
"安姑娘。"那身影缓缓转身,脸上蒙着张绘满咒文的面具,"等你很久了。"
程砚的钉耙"嗡"地发出清鸣。
他把安燠往身后推了半步,熊爪似的手掌按在她腰上:"谁准你叫她姑娘的?"
安燠却没看他。
她盯着那人腰间垂落的锁链——每截链环上都刻着和洞壁一样的符文,而在链头,那枚青铜铃的铃舌上,正凝着一滴......她的血。
暗门后的阴影里,锁链拖地的声响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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