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语,只将它们依次摆开,围成一圈,如同旧时乡老议事的圆坛。
百姓面面相觑,随即有人颤巍巍迈出一步,跪坐在“听”字碑前。
“我父原是城南鼓匠,因私制律谱,被正音局焚屋夺器……十年不敢碰槌。”他的手抚着冰冷石面,像在抚摸一段死去的记忆。
第二人接上,在“说”字下低语:“我妻是盲女,能唱十二调《折柳曲》,却被罚割舌……她说不出话那天,江边芦苇全白了。”
一人又一人坐下。
他们不再需要高台上的宣读,也不再仰望香案后的官员。
他们对着石头说话,仿佛那石中有灵,能听见百年前阿妧无声的琵琶,也能听见此刻自己喉咙里压抑了一生的呜咽。
夜色渐深,火把燃起,映照着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脸。
孩童蹲在“记”碑旁,用炭条抄录大人的话;老人则在“传”字石边低声复述,确保每一句都不被遗漏。
有人哭,有人怒,也有人终于笑了——那是第一次被人认真倾听后的释然。
差役们杵在原地,棍子举到一半,却再不敢落下。
他们身后的地方官浑身发抖,不是怕,而是惊觉:这一圈石头,已成了比县衙更高的裁判之所。
三更鼓响时,驿马再度飞驰入城。
这一次,是京城六百里加急——萧澈亲批的奏对抄录,随信附有一枚铜符,上刻“承律”半印。
“民情宜疏不宜堵。”御前朱批赫然在目,“可参酌‘听政三日’旧例,允设‘乡议旬会’。”
消息传开,无人欢呼,唯有长久的沉默。
然后,一个少年站起身,敲了敲“生”字碑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像种子破土的第一声轻裂。
七日后,昌河知县含恨上奏:“民聚成患,议论无度,恐生悖乱,请速派兵镇压。”奏折递进宫中,却被压在御案最下层,整整三日未动。
直到某个雪夜,萧澈提笔轻轻批了八个字:“观其自化,不必惊扰。”
同一时刻,京城七王府。
苏锦黎立于檐下,看雪花一片片落在阶前。
崔明瑜立于身侧,低声问:“他们会明白吗?”
“明白什么?”她反问,呼吸凝成白雾。
“立碑的人,终会被碑下的路埋葬。”
苏锦黎笑了笑,未答。
她的目光越过回廊,落在庭院深处那口覆雪的铜钟上——那是铁三爷亲手修缮的最后一具古律器,据说,能引出人心最底层的声音。
当夜,铁三爷独自来到护城河边。
他背着最后一块摹碑,沉入水底。
铜槌轻点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像某种古老音律的余震,悄然渗入大地经络。
远处,一只竹简在风中轻轻晃动,上面墨迹已干:
“听者,非耳也,乃心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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