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后三日,天光未明。
整座皇城沉在灰蓝的夜色里,雪未化尽,屋檐垂着冰棱,街巷寂静无声。
没有锣鼓,没有仪仗,更无百姓聚集喧哗——但每一户人家门前,都悄然亮起一盏油灯。
灯火如豆,却连成星河。
从南巷到北坊,从贫民窟到贵胄深宅,千万盏灯次第燃起,映在雪地上,像散落人间的银河倒影。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唯有无数胸腔中默唱的《太平引》在寂静里流淌。
那不是声音,是心意,是压抑千年后的低语,是被剥夺发声权的人们第一次以沉默宣告存在。
而在王府地宫深处,铁三爷双膝跪地,手掌紧贴冰冷石砖。
他听不见。
自幼失聪,世界于他而言,一直是静止的影像与震动的触感。
可此刻,他的掌心正剧烈震颤——一股极低频的波动自地底涌来,顺着七条风道支脉汇聚,如血脉搏动,如心跳共鸣。
他的眼眶忽然红了。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石面上。
他抬起头,望向墙上七具“钟仆”人偶。
它们原本静立如守陵石像,此刻却齐齐俯身,双膝触地,仿佛朝拜某种苏醒的神明。
陈老扑在测频罗盘前,喉咙发紧:“频率……同步率突破百分之九十九!不是我们在驱动钟灵,是它在回应我们!”
沈琅站在角落,手指攥得发白。
她听见了——不,她“感”到了。
那股声波虽无形,却穿透地宫石壁,拂过她的耳膜,像是无数孩童在梦中轻吟,又似母亲哄睡时的呢喃。
她终于明白苏锦黎的话:他们已经开口了,只是你们还没学会听。
地宫中央,苏锦黎立于伪遗铃前,指尖轻抚铃壁。
那枚幽蓝的铃身正在微微发热,内部卷轴光芒流转,如同孕育生命的胚胎。
她闭上眼,前世记忆如潮水袭来——那个被沉入枯井的女孩,五岁,喉咙被割开,只因哼了一首童谣。
她死前最后一刻,听见的是铜钟的回响,遥远而冷漠,不属于她。
而今天,钟要为她响。
皇宫钟台之上,太子一身赤金礼袍,手握玉槌,面色阴沉。
他连击三下,槌落处激起金光涟漪,却无一声鸣响。
主钟寂然矗立,裂痕如蛛网蔓延,仿佛在嘲讽他的权威。
“废物!”皇帝怒拍龙椅,“司礼官何在?为何钟不应?”
司礼官伏地颤抖:“回陛下,钟灵择诚,非力可启……今民间……万民点灯……恐已扰动声场……”
“荒谬!”皇后厉声打断,指尖几乎戳向殿外,“庶民默念也算‘诚’?钟乃皇权象征,岂容草芥染指!”
话音未落,裴九渊出列,白衣如雪,声音清越:“《登礼旧典》有载:‘钟不应暴,唯诚可感’。若万民同心,其声虽默,其意通天。臣请启用‘代鸣礼’,以应天时。”
殿内骤静。
皇帝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皇后铁青的脸上。
他知道,这不是礼仪之争,是权力动摇的前兆。
可他也清楚,若再不顺势而为,今日钟台或将沦为笑柄。
“准。”他缓缓开口。
崔明瑜立刻捧出那枚古磬,当众高举,一字一句宣读铭文:“代鸣礼启,群声共振。”
她亲手执槌,轻敲第一声。
——咚。
地宫中,七具钟仆人偶齐齐叩首,额触地面。
第二声落。
主钟第七层裂音环缓缓旋转,尘封千年的机关终于开启,铜液如血,在缝隙间奔流。
第三声荡开。
基座裂缝猛然扩张,暗红铜液喷涌而出,在空中悬停片刻,竟如拥有意志般凝聚成型——一只虚幻的手掌,由液态铜铸就,缓缓伸出,轻轻一推。
紧闭百年的钟舌,应势而开。
钟鸣乍起。
不是雷霆,不是怒吼,而是如春溪破冰,如晨雾散去,温润、绵长、带着泥土解冻的气息,缓缓铺展全城。
那声音不强,却无法忽视;不响,却直抵人心。
宫中所有“缄语丝”装置寸寸龟裂,那些曾用来压制异声的金属细网如枯叶般剥落。
东厂密档房内,一卷卷记录“乱律者”的竹简无火自焚,灰烬飞扬。
皇后颈间佩戴的“承律佩”轰然炸裂,碎片划破肌肤,鲜血直流。
她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惊怖:“杀了他们!把地下那些东西毁了!全都杀了!”
禁军持刀上前,却脚步迟疑。
一名年轻士兵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里藏着一枚小布灯,是他母亲昨夜悄悄塞给他的。
她说:“儿啊,今晚点灯,娘给你唱个歌。”
他握刀的手松了。
钟声仍在延续,温柔而坚定,像一场无声的审判,也像一次迟到的加冕。
而在王府后院,铁三爷仍跪在地上,双手贴地,泪流满面。
他听不见钟鸣,但他感觉到大地在震动,感觉到脚下传来熟悉的节奏——那是他父亲临终前刻在铜板上的调子,是铸钟匠一族代代相传的《安魂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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