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前第六日,晨光未透,紫宸殿内已站满了朝臣。
金砖映着初升的日光,泛出冷而硬的色泽。
百官按品列班,气氛却比往常紧绷三分。
今日首议《礼乐归一法案》,谁都知道,这不只是改几口钟、换几段谱的事——这是动祖宗规矩,是撬权柄根基。
礼部尚书柳元衡率先出列。
他年近六旬,须发皆白,袍角绣着云鹤纹,步履沉稳如山移。
躬身一拜后,声音陡然拔高:“陛下,礼乐者,天地之序也,上下之纲也!今有新法,令草民乐工联署认证礼乐器具,实乃以下僭上,淆乱名分!若开此例,则宗庙可议,朝制可更,国将不国!”
他语罢,身后十余名老臣接连附和。
“荒唐!”一位致仕复起的礼学大儒拍案而起,“乐由天定,岂容庶人执言?”
“动摇祖制根基,断不可行!”另一人颤巍巍举笏,“请陛下三思!”
群臣嗡嗡声起,仿佛一场无形的风浪在殿中翻涌。
侧席之上,苏锦黎静坐如常。
她穿一件素银暗纹深衣,发髻仅用一支青玉簪固定,无珠翠,无华饰。
面容沉静,指尖轻轻搭在膝上,像一尊不动的玉像。
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微汗。
她在等。
等一个破局的时机。
直到裴文昭起身。
大理寺评事裴文昭年不过三十,身形清瘦,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捧着一卷黄帛走出队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诸公口口声声‘祖制’,不知可曾记得贞和八年,先帝为何废三大雅乐?”
满殿骤然一静。
有人皱眉,有人变色。
裴文昭继续道:“当年主钟奏响,百姓跪地痛哭,皆言‘不像先皇之声’。民间传言四起,说太庙失灵,天意已改。后来查明——钟律被私调了。”
他展开图卷,赫然是当年参与改律的乐官名录。
“主持改制者,正是时任礼部司乐郎中的柳崇安。”他目光直视柳元衡,“柳大人,此人是你亲叔父吧?”
柳元衡瞳孔骤缩。
那名单上,墨迹未褪,名字刺目。
“整整十二年,”裴文昭声音渐冷,“举国上下听的不是祖宗之音,而是权臣篡改后的伪律。若当时便有‘联署认证’之制,让地方乐工、州府礼官共同勘验钟律,何至于让谎言流传十余年?”
殿内鸦雀无声。
有人低头,有人避视。连皇帝都微微坐直了身子。
苏锦黎这时才缓缓抬眼,看向御座方向。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一份薄册推至裴文昭案前——《贞和年礼乐篡改录》。
那是她花了三个月从西山旧档窑里挖出的原始记录,连纸页边缘都被火燎过。
裴文昭接过,呈上。
皇帝翻阅片刻,眉头越锁越紧。
柳元衡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此乃陈年旧案,早有定论,怎能以此为据,妄改今制?”
“正因为有定论,所以更要防患于未然。”苏锦黎终于起身,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嘈杂,“过去能改,将来就能再改。今天你们怕的是乐工说话,明天怕的就是百姓说话。可若连声音的真实性都不再有人追问,那我们祭的,还是天吗?还是祖宗吗?”
她顿了顿,环视群臣:“我只问一句——你们守护的,是礼乐本身,还是不让别人碰礼乐的权力?”
无人应答。
唯有殿外风吹铜铃,叮当一声,像是某种断裂的预兆。
次日清晨,尚仪局突然遣崔氏女官赴正音局。
那女官四十上下,面容冷峻,腰间悬着尚仪令牌。
带了八名宫婢,直扑乐器库房:“奉尚仪局令,查验新铸编钟纯度,以防邪音入礼,污渎祭祀。”
沈琅立于门前,寸步不让:“钟已净音三日,只待祭日启用。非圣旨不得擅动。”
“你抗命?”崔氏女官冷笑。
“我不抗命,我守制。”沈琅抬头,目光坚定,“《礼典·器章》明载:钟磬封音之后,直至祭典开启,除执礼官外,任何人不得触碰。违者,以亵祀论。”
两人对峙良久。
就在气氛即将撕裂之际,一名小吏匆匆赶来,递上一纸星象笺。
崔氏女官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笺上写着:“荧惑逆行,主口舌之争;若强行夺钟,恐致‘天怒人怨’,宗庙震栗。”
她沉默片刻,最终收令撤人。
当晚,七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苏锦黎正在批阅边镇送来的乐坊改制报备文书。
郑明远悄然入内,未通传,也未行礼,只将一张星图放在案上。
“你写的星象,”苏锦黎头也不抬,“比圣旨还好使。”
郑明远笑了笑,没接话。
“我只是把他们怕的东西,说成了天意。”他声音低,却透着一股冷峭的清醒,“他们不信理,不信法,甚至不信百姓,但他们信‘天罚’。”
苏锦黎终于抬头看他一眼。
“那你不怕有一天,他们发现天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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