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他召二人入堂,当众宣布辞去正音局提举之职。
《正音要义》全本交付沈琅与虞幼窈共同执掌,并立下训言三条:
“日后不以官阶论音,不以出身判才。谁能听真,谁就是律。
宁弃千金钟,不掩一人心。
音起于民,归于民,永不独属庙堂。”
当晚,三百匠户联名上书,请求尊陈拙为“正音宗师”,建祠供奉,岁时祭祀。
奏表尚未递入宫中,已有盲乐坊弟子自发抄录其语录,题为《陈子音训》,在街头传诵。
而在大理寺深处,裴文昭独自伏案,整理积压旧卷。
烛火摇曳,映出他眉心深锁的纹路。
他翻到一份泛黄档案,封面无题,只盖着“已结”红印。
翻开第一页,一行小字赫然入目:
“永昌十七年,乐工周怀安因拒改祭天雅谱,以‘抗旨惑众’罪杖六十,毙于刑场。妻抱襁褓投井,尸未捞起。”
他盯着那行字许久,手指缓缓抚过纸面,仿佛要触到三十年前那一夜的寒水。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将这份卷宗轻轻抽出,单独放在左手边的空案上。
那里,还空着九个位置。
裴文昭将那本泛黄的卷宗轻轻放在左手边空案上时,烛火正晃了一下。
他没再翻动其他档案。
屋里静得能听见纸页间渗出的陈年霉味,像某种无声的呼吸。
他盯着“永昌十七年”这几个字看了许久,指尖停在“襁褓投井”四字之上,指节微微发白。
这不是第一起因音获罪的案子
他起身取笔,研墨时不急不缓,仿佛不是在起草一篇檄文,而是在校准一个失衡多年的音律。
砚台里水痕渐浓,他落笔写下《冤声录序》三字,顿了顿,才续下一句:“法律若不能听见弱者的回响,便只是强权的伴奏。”
这一夜,大理寺东厢灯未熄。
次日清晨,文章随早报刊发于《京兆公报》,不出两个时辰,都察院门前已有百姓排成长队。
上百封申诉信堆满案台,大多字迹歪斜,纸张粗劣,有的还沾着泥土与油渍——那是三十年来藏在梁上、埋于墙缝、贴身捂热的控诉。
有写“父为铸磬匠,因言钟不合律遭贬,冻死驿道”;有写“祖母携谱赴京鸣冤,中途失踪,仅遗一布鞋”……每一封背后都是一个被抹去的名字,一段不敢提起的家史。
裴文昭亲自下令归档,命人以统一素册誊录保存,封面只题四字:“待音昭雪簿”。
他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那些被小心收进柜中的册子,忽然问身边小吏:“你说,他们等这一天,是按年算的,还是按一生算的?”
小吏无言。
同一夜,七王府书房烛影摇窗。
苏锦黎读完韩四娘密报,指尖在“拆模献器”四字上轻轻一叩。
她没有露出半分喜色。
兵部私铸之事盘踞多年,靠的从来不只是铁与火,而是人心对真相的怀疑——哪怕今日交出模具,明日也有人会说钟声是假的。
她轻叹一声,低语如风:“最难的从来不是打倒他们,是让所有人相信,可以不再活在谎言里。”
话落,她起身推开窗。
夜风涌入,带着春寒与远处市井的细碎声响。
她望向城中点点灯火,忽然觉得,每一盏下都坐着一个曾沉默的人,此刻正在低声谈论“真音”,讨论哪座庙的钟该重铸,哪个官坊的尺该重校。
她转身取出一支新制测音钟,铜身未镀,朴素无华。
她亲手将它挂上屋檐,绳结系得极稳。
“师父,您听见了吗?”她望着夜空,声音很轻,却像落在水面的石子,“这次,不是我们在推门——是千万双手,一起抬起了这座江山。”
风过处,檐下铜钟轻颤,余音未绝,仿佛与整座城的寂静共鸣。
而远在国子监东墙外,清晨细雨悄然洒落,湿了青石阶,也润了“音魂碑”前未熄的香火。
几名老匠人带着孙儿跪拜良久,起身时并未离去,反而默默站成一列,手持铜尺,肃立碑侧。
喜欢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