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在钟架间一站就是一日。
她闭着眼,耳贴钟壁,逐一听辨。
风穿廊过,铜鸣轻震,外人只觉寂静,她却听得千丝万缕——哪一口钟音尾拖长,哪一口回响发闷,哪一口……藏着烧过的痕迹。
直到黄昏,她终于停在一尊看似完好的镈钟前。
她猛地抬手,一掌拍击钟腹——
“咚——”
一声空响荡开,余音绵长,却中气不足,如同腹腔空洞。
她睁开眼,用力写下三个字:
“这里。”
夜色渐深,太庙重门紧闭。
而在王府书房,苏锦黎站在灯下,凝视着那张铸造图,心中已有决断。
她转身看向赵九龄:“准备人手。”
赵九龄点头,身影隐入黑暗。
窗外,月光洒落在那尊遥远的钟顶,映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
赵九龄带人潜入太庙时,夜已深。
月光被浮云遮了大半,只余几缕银线洒在琉璃瓦上,映得殿脊兽影如蛰伏的凶兽。
他挥手示意,暗卫无声散开,按此前虞幼窈标记的位置,悄然掘开正宫镈钟底座的夯土。
泥土一寸寸被挖开,众人屏息。
那钟基原是青石垒砌,看似浑然一体,实则底部留有暗格——这是陈拙临行前低声嘱咐的:“古制钟台,必有藏谱之所,以应‘礼乐归藏’之义。”
三更将尽,铁锹终于触到硬物。
赵九龄亲自俯身,拂去湿泥,一只灰陶匣露出全貌,表面刻着太常寺旧印,封泥尚存,竟完好无损。
他亲手启封。
匣中无金无玉,唯有一卷竹简、一册绢本,以及一份泛黄名册。
竹简以篆书题写《太和正音谱·全录》,字迹规整,墨色沉稳,确为太祖年间官修原典无疑。
而那名册,则列着三十年来所有参与祭器重铸、调音、巡检的乐官与匠人姓名,每一栏后皆附有“酬银”数目,数目之巨,远超俸禄。
最末两行,墨迹尤新:
萧景渊(御批:音宜柔,忌清越)
沈知白(承命督办,永续遵行)
赵九龄指尖一顿。
先帝亲笔批示,首辅奉命执行——这不是贪腐,是自上而下的篡改。
他们不仅换了钟,还换了声;不止欺瞒社稷,更是在替天言伪。
他合上匣盖,低声下令:“送回王府。”
天未亮,裴文昭已在书房等候。
他接过名册,一页页翻过,脸色渐沉。
那些“意外身亡”的乐官,有的溺死于漕河,有的坠崖于归乡途中,更有甚者,仅因上书谏言“钟音失真”,便被斥为“心疾妄语”,贬黜至边陲疫地。
“这不是疏漏。”他声音冷得像铁,“是清洗。”
苏锦黎立于窗前,望着东方微白的天际,缓缓道:“先帝怕真声惊扰龙脉,实则是怕真声惊醒朝堂。音律一乱,礼制即崩,谁还能分辨何为正统?而沈家借掌工部之便,三十年间以‘修器’为名敛财无数,更借机安插亲信,掌控太常、乐署、铸坊……这才是真正的盘根错节。”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微闪:“但现在,证据在手,法理在前。裴大人,该你出列了。”
朝会当日,元惠帝端坐金殿,面色阴晴不定。
裴文昭出列,捧匣跪呈,声音朗朗:“臣奏请彻查祭器案——累世欺君,毁典篡音,致使宗庙之声非祖宗之音,此罪通天,请陛下明鉴!”
满殿哗然。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沉重钟响。
众人回首,只见虞幼窈不知何时已立于丹墀之下,双手扶住那口曾被她指认为“伪钟”的正宫钟,用尽全身力气,再度撞响。
钟声浩荡,穿梁破柱,仿佛撕裂了三十载沉寂的虚空。
她张开口,喉咙颤抖,发出嘶哑却清晰的一句:
“这不是祖宗的声音!”
满殿死寂。
元惠帝猛地起身,踉跄一步,扶住龙椅扶手,嘴唇发白:“三十年……原来朕听的,一直是假的?”
苏锦黎立于阶下,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处王府方向,轻声道:“现在,真的来了。”
风起,檐铃齐鸣,如万籁初醒。
而城中茶楼,已有说书人支起鼓板,低声嘀咕:“这故事……能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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