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拾起,是一盏破损的小纸灯,竹骨弯折,灯面却完好。
烛火早已熄灭,但上面的墨迹仍清晰可辨——一个穿粗布裙、扎双丫髻的小女孩蹲在药王庙石阶前,身后是紧闭的庙门与飘雪的天幕。
旁侧一行小字:“癸酉腊月十七,药王庙弃婴,今为七王妃。”
她的指尖骤然一颤。
那一刻,记忆如潮水倒灌。
寒夜、冷石、僧人冷漠的脸……她曾以为那段过往已被重生抹去,可原来它一直活着,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被人一笔一划描了出来。
是谁画的?柳婉娘?还是那些执灯会中默默抄录百姓名谱的无名者?
她没有追问。
只是静静站了片刻,然后将灯拢入袖中,转身步入祠堂。
一刻钟后,一盏崭新的纸灯被高高悬起,置于百姓祠飞檐最高处。
灯面仍是那个小女孩,但四周添了一圈细密的小字,皆是近三个月来改名立姓者的籍贯与新名。
灯火映照下,光影斑驳,宛如星辰环绕。
翌日清晨,城中热议再起。
“你看了吗?昨夜百姓祠墙上现‘生魂图’,千人千面,竟无一重复!”
“我表舅说,他爹的名字也投在墙上,活了六十岁,头回觉得自己‘算个人’。”
更有孩童编出新童谣:“纸上有人影,影里有我名;不怕黑夜里,鬼来讲旧事。”
谣言止于光,而光生于名。
三日后,刑部侍郎裴文昭奉旨彻查“宁心堂案”。
依《医药备案令》新规——凡入市成药,须公示成分、产地、炼制者姓名——宁心堂未能提供任何合规凭证,当场查封。
搜查时,在密室暗格中发现一封未及焚毁的密笺,仅八字:“制造恐慌,瓦解信众”。
笔迹经比对,出自东宫舍人之手。
更令人震骇的是账册记录:太子东宫每月初七固定采买十斤“宁神膏”,以“御前安寝”为由入库。
表面看无可指摘,可赵九龄早已布下眼线,“执灯会”中有三人混入送药杂役队伍,趁交接之际,用特制银匣夹层拍下画面——一名内侍亲自接过油纸包,当面验货点燃嗅闻,确认无误后签字入档。
证据未泄半分,但苏锦黎已握在掌心。
她坐在书房,看着那份拓印画影,唇角微扬。
不是愤怒,而是清醒。
太子出手了,且毫不掩饰其意图——他不怕人知,因为他笃定无人敢动。
可他忘了,最锋利的刀,往往不出鞘,而在人心深处悄然生根。
当晚,她召柳婉娘入府。
“既然他们用‘影’造鬼,”她说,“那我们就用‘影’立人。”
柳婉娘沉吟片刻,忽有所悟:“不如做透光灯屏,把真实改姓者的画像与生平刻于薄纸,夜间以烛火投影于墙——让所有人看见,这些名字背后,是有血有肉的人。”
苏锦黎点头:“就叫《新生图》。”
筹备七日,春分前夕,夜灯会如期举行。
百盏纸灯同时点燃,升空如星流。
匠人们以机关牵引灯阵,使光影缓缓流动,投射在百姓祠整面南墙上。
老兵拄拐的身影走过田埂,旁注:“陈六,原籍青州,三年前复籍务农,今有田五亩。”
女子执书立于学堂门前:“林氏阿媖,原奴籍,去岁自赎,现授蒙童识字。”
还有婴儿含笑躺在母亲怀中:“周小满,生而无姓,周岁赐名,户籍落档。”
人群静默,继而爆发出欢呼。
孩子们奔跑追逐墙上的光影,指着大喊:“这不是鬼!这是我爹!”“我娘也在上面!”
那一刻,恐惧溃散如雾。
深夜,众人散尽,苏锦黎独自巡场。
风渐凉,残灯飘零。
她行至祠后荒园,忽见一盏小灯坠入草丛,微光未灭。
俯身拾起,灯面竟是她自己幼年的模样——正是昨日那幅。
她凝视良久,终未言声,只轻轻吹亮烛芯,命人将其再度挂起,与最高处的那盏并列。
同一时刻,钦天监台顶。
郑明远独立观星台,望见东方紫气隐隐,贯穿昴宿。
他提笔疾书:“民心动,则影不邪。天示非灾,乃更始之兆。”写罢合卷,藏于星轨图夹层。
而在深宫偏殿,元惠帝自梦中惊醒。
他梦见无数人影穿行殿宇之间,皆无面孔,唯有胸前悬牌,刻着姓名。
他们步伐整齐,沉默行走,穿过太和殿、穿过后宫、穿过历代帝王画像悬挂的长廊。
有宦官问他是否传医,他摇头:“刚才那些走路的人……是不是都有名字?”
内侍怔住,不敢答。
窗外,春风悄然漫过皇城朱墙,吹向郊野。
田野之上,冻土渐裂,新芽欲破。
某些无声的怒意,正在泥土深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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