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立于文官列首,衣袖微颤,不是因为寒风,而是掌心攥着那道尚未呈上的奏本。
他知道,这一招若不成,他苦心经营三十余年的礼法壁垒,便将从根基开始崩塌。
百姓祠三字,已如野火燎原。
街头巷尾都在传——“捐一块砖,留一个名”。
更有人说起南市老妇林秋荷的残砖入墙之事,言之凿凿,竟引得不少族中被除名者后人偷偷前往工地打听是否还能补录姓名。
舆论倒向,前所未有。
不能再等了。
“臣沈知白,有本启奏。”他出列,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今有新政试行为庶民设祠,臣不反对追念先人、教化民心。然太庙乃天子通神之所,岂容凡俗之躯随意踏足?”
群臣侧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裴文昭,又掠过几位沉默的老尚书,才缓缓道:“故臣请立‘代祭制’:准许平人事迹录入祝文,由礼官宣读,代为告祭于宗庙之前。然其身不得亲临,以免冲撞神灵,亵渎祖制。”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寂静。
有人点头称是,认为此举折中妥当;也有人皱眉不语,察觉其中暗藏杀机——看似退让,实则封锁最后一道门。
就在此时,兵部侍郎裴文昭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封泥封军报。
“代祭?”他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文字可代人,那圣旨岂非也能替皇帝上朝?”
满殿一震。
裴文昭打开军报,朗声道:“北境粮道遭袭,一名照姓老兵为护运粮车力战而亡。遗物中仅存半页《寻名启事》,墨迹模糊,却反复写着一句话:‘吾改姓为照,只为朝廷一句认可。’”
他抬眼环视众人,眼中燃着怒火:“他在雪地里爬了三天,只因听说京中有座百姓祠要收平民之名。他没等到回音,死时手里还攥着那张纸。”
殿内一片死寂。
“诸公说他不够格进太庙?”裴文昭声音陡然拔高,“可他在冰天雪地中用血写下的,正是你们口中‘不配’的名字!”
无人应答。
连那些原本附和沈知白的人,也都低下了头。
唯有沈知白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知道,自己输了这一局。
不是败于道理,而是败于人心已被点燃。
而在七王府西院,苏锦黎听完赵九龄带回的朝议详情,并未欣喜,反而凝眉沉思良久。
“他们不让进,我们就偏要让所有人听见。”她低声说。
这时,虞幼窈悄然走入,手中捧着一卷羊皮谱纸,指尖微微发颤,却是掩不住的眼中光芒。
“王妃……成了。”她以手语比划,由身旁小婢翻译,“我把《醒名谣》拆解为十二律母谱,每一支对应一类身份印记——戍边者配角音,织工用宫调,医者归羽声,农夫属徵音……我让盲乐师闭眼试奏,他们竟能凭旋律辨出吹奏者的生平来历。”
苏锦黎接过谱纸,细细翻看,心跳渐快。
这不是音乐。
这是声音的身份印信。
无需识字,无需籍贯文书,只需一段音,便可证明“我是谁”。
她猛然抬头:“立刻命赵九龄挑选三十名口齿清、记性好、通音律的平民子弟,秘密训练为‘声引人’。百姓祠落成那日,千人共祭,就以音律为序,引导入场。”
七日后,百姓祠终告落成。
那一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沈知白坐在书房,听着窗外狂风拍打檐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种天气,仪式必废无疑。
他甚至已派人散布流言:“风雨示警,神明不允。”
然而,就在子时三刻,正名坊方向骤然亮起连绵灯火。
数百人披着油布,踏着泥水,自四面八方而来。
他们沉默前行,胸前皆挂一支竹埙,形制简陋,却打磨光滑。
高台上,苏锦黎立于雨幕之中,黑袍猎猎。
她举起一支漆黑无纹的埙,对着天地,对着人群,缓缓开口:
“今晚,不念官爵,不报籍贯。你们只需吹响属于你的那段音。”
话音落下,第一声埙音响起,低沉如大地呼吸。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千声齐鸣。
音浪滚滚而出,撞上尚未封顶的祠墙,在暴雨中竟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仿佛空气都被震动撕裂。
雨水顺着音流滑落,像是天空也在倾听。
远处宫墙之内,裕王推开窗户,任冷风夹雨扑面。
他望着那片在雷声中始终不灭的灯火与声浪,双唇轻颤,喃喃道:
“原来门从来不是用来开的……是用来撞的。”
与此同时,一道暗影掠过屋脊。
赵九龄站在城楼边缘,看着百姓祠方向的光与声交织成网,忽然对身边暗卫低语:“记下今日所有吹埙之人名录,尤其是那些能精准对应律母者——这些人,日后必成星火。”
雨还在下。
可有些东西,已经再也压不住了。
就在百姓祠建成后第七日清晨,街头巷尾忽有孩童哼起一支陌生童谣,调子凄清古怪,闻者无不心头一凛:
“夜半莫看灯,照见前世债;
姓改声音异,魂飞魄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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