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惠帝回宫后第三日,紫宸殿再未亮起夜灯。
内侍们低声传说,皇上自那夜从太庙归来,便闭门不出。
司礼监掌印孙德海亲自捧着参汤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只等来一句冷淡的“退下”。
连平日能通传御前的贴身老宦官也被遣出寝殿,随行仅带两人——一个是哑了三十年的老扫洒,另一个是早已失势的旧司书,怀里抱着半箱发黄的档册,说是先帝年间的旧录,连尚衣局都查无存根。
消息传到六部衙门时,正值早朝散班。
京兆尹李崇义站在廊下,手中茶盏凉透也未察觉。
他喃喃道:“这不是禅位……这是把刀架在所有人脖子上,却不说砍不砍。”
的确不是禅位。
诏书只有八字:“倦勤思静,暂居南苑。”没有指定监国,没有移交玉玺,甚至连太子是否废黜都未曾明言。
可正是这份模糊,才最令人胆寒。
皇权像一口悬在头顶的钟,不知何时会落,也不知落在谁头上。
沈砚是在当夜得知真相的。
他在尚衣局抄出一枚铜牌,锈迹斑斑,刻着“癸未年三月赐东宫绣鞋一双”。
他本不以为意,直到翻查私藏的《宫闱岁供录》残卷——那一年三月,皇后已被幽禁冷宫,连月例布匹都被削减,何来赏赐绣鞋?
更荒谬的是,账册显示,当月东宫根本无人受赏,反倒有两名宫女因“妄言储嗣”被杖毙。
他坐在值房里,指尖一遍遍摩挲那枚铜牌,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如裂帛。
原来如此。
调包的不只是孩子,还有时间、记录、人心中对过去的记忆。
他们不是篡改历史,他们是亲手造了一个假的历史,让真相反倒成了谣言。
那一夜,他将残卷裹在油纸中,亲自送到七王府侧门。
守门小厮不认识他,他也不报姓名,只留下一句话:“真相若成逆谋,那我愿共罪。”
药王庙偏殿内,苏锦黎正对着一幅舆图沉思。
崔明远立于案前,眉头紧锁:“北苑大营仍有三千‘忠勇营’未动,名义上隶属兵部,实则听命于原东宫旧将。九门之中,七门已换防,但百姓尚不知情。若此时强推新政,恐生兵变。”
李崇义接过话:“城中流言四起,说七王爷勾结钦天监伪造天象,更有士族暗中联络外军,欲请西北藩王入京‘清君侧’。”
苏锦黎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平稳。
她没有说话,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晨光斜照进来,映出空气中浮游的尘粒。
远处坊市已有叫卖声,孩童追逐嬉闹,仿佛昨日太庙雷火只是幻梦。
但她知道,那一夜烧掉的不只是牌匾上的“孝”字。
“我们不需要神迹。”她转身,目光清冷,“要的是人心震动。”
她召来赵九龄:“放出那十二个曾服寒髓散而康复的奴婢。让她们去各坊讲自己如何被主家逼药、如何在七王府义诊所获救。不必编故事,只说真话。”
三日后,街头巷尾皆传“七王妃有活人之术”。
有人焚香祷祝,称其为“药娘子降世”;也有老妇抱着病儿跪在府门外,哭求一剂救命方。
裴文昭则在大理寺提审最后一名涉案太医——陈怀恩。
此人十年前畏罪潜逃,近日因寒髓毒复发,偷偷就诊时被认出。
铁栏之内,他起初百般抵赖,直到裴文昭取出谢嬷嬷临终前所绘的产房布局图,指尖一点:“你站在这里,右侧袖口缝了双层夹衬,用来藏换婴用的襁褓——这手法,是你师父教的吧?”
陈怀恩猛然抬头,脸色骤变。
那是绝密,连档案都没有记载。只有当晚在场的人才知道。
他瘫坐在地,终于招认:当年贵妃许诺其全家入太医院籍,才令他参与调包。
更惊人的是,他说出了一个被掩埋十五年的秘密——
“真正的嫡长子并未送往皇陵……而是交给了先皇后陪嫁尼庵抚养,对外称‘早夭’,实则活到了十岁。后来……后来不知所踪。”
裴文昭笔不停歇,将供词逐字录入《宗嗣案续录》,并加盖大理寺骑缝印。
他知道,这份卷宗一旦呈上,便是掀翻整个宗法秩序的一刀。
而在南苑湖心深处,元惠帝独自垂钓已两日。
芦苇轻摇,水波不兴。
他不曾问政事,也不召见任何人。
仿佛这场风暴,不过是岸上的一场雨。
直到这一日清晨,湖畔小径传来脚步声。
一袭玄金亲王袍,一位素色罗裙女子随行其侧。
萧澈与苏锦黎并肩而来,止步于亭外石桥。
风拂过湖面,吹动老人鬓边白发。
他握着钓竿,依旧没有回头,只淡淡道:
“你们来了。”元惠帝的鱼竿落水时,没有溅起多大的声响。
萧澈跪在石桥上,双手捧着茶盏,青瓷边沿映出他苍白的指节。
湖风穿亭而过,吹散了茶烟,也卷走了片刻寂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