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风雪未歇,大营校场上的旗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主帅程远山站在点将台上,手中圣旨沉得压手。
青鬃驿马口吐白沫倒毙辕门前,身上铜牌编号与宫中档册一致;紫檀印匣开启时,那方“受命于天”的玉玺印模清晰无误,连边角一道旧裂纹都分毫不差。
中书省奉敕四字楷书端严,用印位置、行文格式皆合祖制。
可这张纸——
程远山指尖摩挲着旨面,江南贡宣特有的细密纹理在火光下泛出微黄光泽。
他抬眼看向身旁文书参军:“你刚才说什么?”
参军低声道:“去年腊月十七,陛下免朝那道旨,也是这种纸。”
帐内一时寂静。炭盆噼啪一声爆响,惊得人眼皮一跳。
程远山缓缓卷起圣旨,“代帝阅兵”四个字在他脑海反复翻腾。
太子早已表奏巡边,为何临时改命七皇子?
更蹊跷的是,这道旨竟未经门下省副署,连兵部都没收到调令副本。
他正欲下令暂扣使者核查,忽听帐外传来急报:“快马加鞭自京而来!持七王府印信!”
来者是个不起眼的年轻随从,交上一封密函。
程远山拆开只扫一眼,脸色骤变。
纸上无多言,仅有一句:“癸字号静思院火起之刻,西苑守卫换防由谁执令?”
他的手抖了。
那是绝密军情——西苑守卫轮值调度图从未外泄,就连兵部尚书都不知情。
能掌握此讯者,唯有掌控禁军暗哨系统的影指挥使,而此人,三年前就被先帝赐死。
程远山猛地抬头,“七王妃当真料事如神?”
那随从不答,只低声回:“我家主子说,有些命令不是由皇帝发出的,而是由人们相信它来自皇帝。”
话音落下,风雪卷帘,帐外已有将士自发列阵等候号令。
他们不知道圣旨真假,但他们知道,最近三个月,七皇子新政所至之处,屯田复苏、粮价回落、边饷足额拨付;而太子监国期间,克扣军资的案子却接连爆出。
信仰一旦动摇,真相就不再是文字本身,而是人心所向。
与此同时,京城大理寺偏堂。
谢云归放下湖广急报,唇角微扬。
户部那封驳议简直像被人精心安排好的棋子——松烟墨产地不符御供名录,看似荒唐,实则直指诏令流转链条中最隐蔽的一环:墨锭统供体系。
“他们开始用眼睛判断皇权了。”他对坐在对面的赵九龄道。
赵九龄正用刀尖挑开一块残纸上的朱砂批痕,“这半页底稿我从废驿粪土里扒出来的,‘太子巡边’四字被划去时用力极重,笔锋带拖,显然是临时决断。但改写‘七皇子代行’的字迹却平稳流畅,像是早有准备。”
谢云归点头:“说明替换不是仓促之举,而是预案之一。有人,在等着这一刻。”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寒意。
几日后朝会上,谢云归正式提出“诏令双验制”。
太子党嗤笑连连,礼部尚书当场斥其“拘泥形迹,有损天威”。
可讽刺的是,不过两日,民间已掀起一股“辨伪热”。
书肆连夜刊印《天子笔墨辨伪手册》,市井孩童都能背出几句顺口溜:“蚕丝笺为骨,松烟墨为血,缺一则非真龙敕。”
甚至连乡间塾师都开始教学生临摹历年圣旨字体,比试谁更能看出“御书神韵”。
这场由一张异样宣纸点燃的怀疑之火,正在吞噬人们对皇权天然正当性的信任。
而在太常寺冷僻的档案阁楼里,林砚舟独自跪坐于积尘之中。
他本是因质疑皇统继承序位被贬至此,整日清点旧典、抄录祭文。
今晨整理前朝礼制汇编时,一本无名簿册从架顶滑落,封面已被虫蛀大半,唯余一角隐约可见“代”字残痕。
他拂去灰尘,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赫然记载着一条从未见诸史书的规程:凡天子不能亲政者,可依《礼》设“代诏”,由特定人选执笔仿体,务求形神俱似,以安天下心。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影阁执事,择幼童入宫,专习君书十载,终身隐名。”
林砚舟的手指僵在纸上。
窗外,一只乌鸦掠过宗人府高墙,叫声凄厉。
林砚舟在乌鸦掠过宗人府高墙的刹那,指尖冰凉。
他跪坐在尘埃里,手中那本残破簿册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不敢松手。
“影阁执事,择幼童入宫,专习君书十载,终身隐名。” 十六个字如刀刻进脑海。
他忽然明白了——所谓天子笔迹,并非始终出自一人之手;而皇权的神圣,早已被一层层看不见的影子悄然替换。
风从窗隙钻入,吹动泛黄纸页,露出后几行更模糊的小字:“代诏须九分形似,一分差异,以避真伪混淆之祸。”
林砚舟心头一震。
九分似真,一分不同——这不是漏洞,是设计。
是让知情者可辨、百姓难察的精密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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