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下的铁盒已被送入七王府密室,那双沾着西苑湿泥的官靴静静摆在檀木案上,像一具无言的证物。
烛火摇曳,映得墙上影子错落如棋局。
苏锦黎立于案前,十卷泛黄的脉案摊开,自仁和元年至仁和十年,每一页首页皆有同一行批注:“圣躬欠安,宜静养。”笔迹平稳工整,墨色匀称,似出自一人之手。
她指尖轻点纸面,声音不高,却如寒刃破冰:“皇帝每年一换,甚至更频——可这十年来,每日请脉、记录病症、开具方剂的人是谁?”
室内无人应声。许观澜站在角落,脸色微白,袖口紧攥,指节发青。
“答案就在眼前。”苏锦黎抬眸,目光直刺向他,“所有‘圣躬欠安’条目,笔迹一致。而此人,正是现任太医院院判,许大人。”
许观澜喉头一动,想开口,却被谢云归抢先一步:“许大人三年前冬至曾告病假,在城外清虚观斋戒七日;前年腊月初八,又因风寒卧床半月,连除夕大朝都未出席。可这两段时间的脉案上,仍有您的亲笔签押。”他语气平缓,却字字钉入人心,“一个不在宫中的人,如何为天子把脉?”
空气凝滞。
赵九龄从暗处走出,身上还带着药库的陈旧药香。
他将一本残旧手札放在案上,封皮写着《代诊规程手札》四字,墨迹已褪。
“我在太医院废弃药柜底层找到它。”赵九龄道,“里面记了一套‘移脉传息法’——找几个精通脉理的医官,轮流背诵皇帝常见脉象,再用特制银针刺指尖神经,让手部肌肉记忆模拟出‘君主之脉’。每日由不同人轮值代诊,对外宣称‘集体会诊’,实则掩人耳目。”
萧澈缓缓伸手翻开手札,目光停在末页。
“壬寅年起施行,违者剥皮实草。”
他冷笑一声:“好个医者仁心,竟成了替身制度的遮羞布。”
众人皆沉默。唯有许观澜踉跄后退一步,撞上屏风,发出闷响。
谢云归上前半步,语气温和却不容回避:“许大人,我知您忠于职守。但若非心甘情愿,何至于亲手伪造十年龙脉?”
许观澜嘴唇颤抖,终于跪倒在地,声音嘶哑:“我不是叛臣……我不是!我只是个医生!只懂望闻问切,不懂权谋倾轧!可张慎——前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他派人半夜闯我家,把我妻儿绑去冷巷,逼我在三份脉案上签字……每月三次,不得延误!我不写,他们就割我儿子耳朵……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说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泪涕横流。
“三份?”苏锦黎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一震。
她盯住许观澜:“你说‘三份脉案’?每份交给谁?”
许观澜喘息着摇头:“我不知道具体去向……只知道一份交内阁通政司公示天下,一份送往东宫供太子参阅,第三份……第三份要用黑漆匣密封,由内侍省专使取走,直送静思院深处,连我都不得过问。”
苏锦黎不动声色,眼底却掠过一道锐光。
三份。不是一份,也不是两份。
公开的、监督的、隐秘的——三条脉络,三种用途。
而真正关乎那个“代身者”生死存亡的,绝不会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一份。
她缓缓合上脉案,指尖在封面摩挲片刻。
窗外天色渐亮,晨雾弥漫宫墙。
远处钟楼传来一声钝响,仿佛某种秩序正在崩塌的先兆。
萧澈走到她身旁,低声道:“现在我们知道脉案是假的,也知道是谁写的。但问题来了——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察觉异常?又有多少人选择闭眼?”
苏锦黎望着案上那双焦裂的官靴,轻声道:“一个人装不成皇帝,但一群人的沉默,真能撑起一个王朝。”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冷意浮现。
“可只要有一处破绽,就能顺藤摸瓜,直到掀翻整座假庙。”苏锦黎站在窗前,晨光斜照进屋,映在她手中的钦天监驿道簿上。
那一页的记录清晰得刺眼:仁和十一年冬至后第七日,辰时三刻,太医院密帖一封,经钟楼暗道送往西苑,交接人签“守陵使”之名。
她指尖一紧。
守陵使?
大晟开国百年,此职仅设于先帝驾崩之后,专司祭祀与陵寝护卫,从不涉朝政,更无权接收宫中医报。
可这份医帖,竟堂而皇之地以“守陵使”为收件人,且每年准时出现,从未中断。
“不是巧合。”她低声说,“是仪式般的交接。”
她立刻命程砚秋调取近十年所有“辰时报安”的驿道留底。
纸页翻动间,真相如蛛网般渐渐浮现——每一年冬至后第七日,必有同样格式的密封医帖经由钟楼暗道送出,路线避开元武门、不入内阁,直抵西苑偏殿;而回程时,却从未见任何文书返还。
“他们在接收指令。”苏锦黎眸光微寒,“或者说,有人在通过‘守陵使’这个早已废置的名义,操控替身的生死节律。”
她忽然想到赵九龄昨夜提到的一句闲话:“西苑老松林深处有座焚香台,三年前重修过,但从来没人去祭拜。”
当时无人在意,如今却像一根细线,牵出深埋的死结。
萧澈走进来时,正听见她说:“皇帝没死,但有人按着死人的规矩给他开药方。”
他神色未变,只将手中那份刚截获的医帖递给她。
纸面泛黄,墨迹沉稳,写着:“代身者戊,肺络积瘀,恐难逾春。”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而昨日早朝,当今圣上还当着百官训诫户部亏空之事,声如洪钟,面色红润。
时间对不上。
人生病可以伪装,但死亡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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