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那场雪没落。
谢云归合上脉案匣子时,窗外的风雪正扑打着太常寺偏阁的窗棂。
烛火摇曳,映得他眉心紧锁。
三年前起,每至冬至前后,皇帝必病,药中附子用量逐年递增,从一钱到三钱,再到去年破例用至五钱——这已近乎毒量。
寻常人服之即毙,可帝王安然无恙,反倒每逢用药之后,便有数日“倦怠”,不见群臣,不临朝堂。
唯独去年腊月十七,最为诡异。
那一日不仅免朝,连太医请脉的记录都空缺。
卷宗里只有一行轻描淡写的批注:“帝倦怠,免朝,太子摄政一日。”仿佛一切如常。
可前一日药方上赫然写着“附子五钱,急煎,分三服”,如此猛药入体,岂是“倦怠”二字便可带过的?
他盯着那页空白出神。这不是疏漏,是抹除。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谢云归便登车前往太常寺。
林砚舟正在整理祭祀礼器名录,见他到来,神色微凝。
“你想调阅《起居注》?”林砚舟声音压得很低,“原件早已封存内廷,连我这样的闲职也触不得。”
谢云归点头:“但我信你有办法。”
林砚舟沉默片刻,终是起身:“我有一位旧友,在翰林院值夜誊录起居注多年,为人谨慎,却极重情义。若真有异动,他不会不留痕迹。”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城西一处僻静茶肆见到了沈知白。
这位翰林待诏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指节粗粝,显是常年执笔所致。
他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又抽出一页泛黄纸片,夹在《礼器图考》中推了过来。
“那晚我值夜。”他的声音像枯井投石,沉而不起,“初更时分,尚书房送来初稿:‘上御乾清门听政,观刑部秋谳录’。我以为寻常记录,便照抄誊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指尖那页残稿上:“可到了寅时初刻,内廷突然来人,持监笔太监手令,命我重录。新文为‘圣躬违和,命太子代祭南郊,百官就位行礼’。原稿收回焚毁,但我……抄下了底。”
谢云归接过残稿,一眼锁定时间——
腊月十六亥时三刻定稿,十七寅时初刻更正。
中间相隔不到两个时辰,却改写了历史。
“问题不在改不改。”谢云归缓缓道,“而在为何先写‘御门听政’?若皇帝本就不打算上朝,何必预先拟好临朝记录?”
林砚舟冷声道:“除非,有人需要让天下人相信——皇帝昨夜还准备理政,今晨才突然病倒。”
“制造一个‘出现’的预期,再以‘缺席’强化其合理性。”谢云归眸光渐冷,“这不是病,是仪式。”
消息传回七王府时,苏锦黎正坐在暖阁翻阅一份边关军报。
炭火噼啪作响,她听着属下复述查证过程,指尖轻轻叩击紫檀桌面,节奏稳定得如同滴漏。
她很快抓住了最致命的矛盾点。
“如果皇帝真的病重到无法临朝,为何要提前写下‘御门听政’?这不是多此一举,而是欲盖弥彰。”她抬眼,“他们不是在隐瞒病情,是在伪造时间线。”
她当即下令:“召程砚秋。”
不多时,钦天监漏刻博士悄然入府。
她一向寡言,只将一纸记录呈上:“腊月十七当夜,子时三刻至丑时五刻,钟楼共缺失七次滴漏报点。”
“为何?”
“那是换岗禁声时段。按制,每夜交替,值守更夫须默立三炷香,待铜壶滴尽最后一刻方可交接。期间禁止鸣鼓、击柝、报时,以防奸细趁乱潜入。”
苏锦黎眼神微闪:“也就是说,那一个多时辰,整个皇城的时间基准处于盲区?”
“正是。”
“而就在这个盲区结束后的第一刻——寅时初,突然发布皇帝病重、太子摄政的消息?”
她唇角微微扬起,像是看穿了一局棋的破绽。
“太巧了。不是病发突然,是交接完成。”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雪仍未落,天空灰沉如铁。
有人在利用制度缝隙,完成一场无声的替身轮换。
而所有异常——猛药、空白脉案、紧急更正起居注、刻意制造的“临朝预期”与“突发缺席”——都是为了掩盖那一小段“没有时间的时间”。
但这还不够。
真正的死结,在于如何确认那夜乾清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是否真的离榻?
还是早已被某人替代?
若有替身,又是何时入宫?
由何人护送?
经何路径?
她转身,对身旁暗卫低语:“去查三年来御药房所有香料配比变更记录,尤其是用于乾清宫熏殿的‘宁神安魄香’。”
又补了一句:“重点查一个名字——崔明远。”
与此同时,刑部仵作班头赵九龄正蹲在城南一间老宅的灶台前。
屋主吴氏颤声回忆:“那年冬天,宫里赏了些香灰回来……说是能辟邪,让我家老爷供着。可烧起来味道不对,又苦又腥,不像平常沉香……倒像是……烧虫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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