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修史院门前,阳光斜照在青石台阶上。
韩霁站在廊下,手中还握着那卷未及展开的档案,门外的脚步声如铁钉敲进木板,一声声逼人。
户部巡查官当庭展开文书,字字铿锵:“查修史院三年耗银逾十万两,用途不明,疑有虚报、挪用之嫌,奉旨查封档案库,即刻执行。”
身后随行十余人,皆着户部皂衣,腰佩铜牌,动作利落,已有人抬手欲贴封条。
韩霁没有阻拦。
他只是缓缓起身,从案底取出一只粗布包裹的册子,放在桌案中央,推至众人面前。
“这是《拾遗录编纂支出细目》。”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由全国三十六州一百零七座拾遗亭的学子自发记录、汇总而成。每月开支、每笔用度,皆与国库拨款对照列明。连墨锭几块、纸张几刀,都注明用途去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为首官员冷硬的脸:“若诸位不信朝廷账本,或许……该看看百姓是怎么记的?”
那册子摊开,纸张泛黄粗糙,字迹歪斜稚嫩,有孩童笔触,也有老者颤笔。
可条目分明,月份清晰,甚至夹着几片干枯的草叶——那是某地学子附上的凭证:当日无钱买纸,便以草叶代签,约定日后补录。
巡查主官冷笑一声:“此等童生杂录,村野闲谈,岂能作凭?朝廷法度,岂容儿戏!”
韩霁不恼,只轻轻抬眼:“十年前,河北大旱,赈粮被截,层层贪没。是谁记下了那一车车本该入民仓的米袋编号?是户部吗?还是这‘儿戏’里的一个十二岁孤儿,夜里躲在沟渠边,用炭枝一笔笔写下的?”
四下骤然安静。
几名随行书吏低头避视,其中一人悄悄将刚掏出的封条收回袖中。
风穿过回廊,琉璃泡轻撞,发出清冽之声,像泪滴落。
消息传入宫时,萧澈正在批阅边镇军报。
李承武快步而入,低语几句。
他搁下朱笔,眸色微沉。
“赵砚之动手了。”他说。
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工部早已被旧派渗透,春修河工本就敏感,如今竟敢篡改巡船日志,妄图嫁祸修史院挪用治水专款——其心不止于毁新政,更欲动摇皇权对民间记事体系的信任根基。
“调羽林营旧日巡更日志副本。”他淡淡道,“我要最原始的那一份。”
李承武领命而去。
三日后,御前议事。
皇帝端坐高位,眉头紧锁:“拾遗院花钱如流水,若不能自证清白,难服众臣。”
萧澈出列,躬身呈上两份文书:“陛下,一份是工部今日报呈的春修期间漕运记录,称‘无船入京’;另一份,是羽林营巡更日志副本,载明某月十七夜,三更天有漕船靠岸,卸货至寅时方毕。”
他抬眸:“巧的是,拾遗录亦记此事,且详述所运为麻袋三百二十一口,标记‘豫南仓’字样,内装稻壳垫舱,以防潮损器械。”
皇帝皱眉:“仅凭文字相符,不足定论。”
“臣请一人作证。”萧澈不疾不徐,“昌平县老船户陈五,当年亲掌驳船接货。”
须臾,一老者带入,衣衫洗得发白,双手布满裂口。
他跪地叩首后,竟无需提示,张口便背:
“十七夜,三更三点靠岸,船头挂蓝灯笼。货主穿灰袍,戴斗笠,给的是暗号‘风起东南’。麻袋共三百二十一口,编号从乙卯一到乙卯二百二十一,每袋右角缝红布条,写着‘豫南仓’三字。搬了四个时辰,最后一袋破了口,漏出的是稻壳,不是米。”
殿内死寂。
工部尚书脸色煞白。
皇帝猛地拍案:“彻查工部!赵砚之侄,即刻下狱问罪!”
圣旨未落,朝局已震。
数日后,刑部设“账目口述庭”,试行新制。
首位原告,是京城西市卖炊饼的老妪周氏。
她颤巍巍捧上半张焦黑纸片,声称二十年前借出三百两银予县衙采办军粮,如今子孙困顿,求还旧债。
被告县令嗤笑:“灰纸焉能定案?莫非风吹灰烬也能成契?”
新任主审沈砚舟不怒不急,只请出三位老兵。
第一人说:“那年我在押队,炊饼娘每夜送热食到校场,说是‘借银也是爱国,吃口热的才有力气扛枪’。”
第二人忆道:“她用红绳系银包,说‘绳不断,信不灭’,我们头儿还笑她多此一举。”
第三人忽然哼起一段小调:“甜糯香脆黄金饼,热乎送到兵爷心……”他眼含热泪,“我一辈子忘不了这声音。她就在营外唱这个,风雨无阻。”
法官盯着残纸良久,终于落槌:“三人同证一事,细节吻合,足可补书证之缺。判,归还本金,加十年利,由原县库支取。”
堂下百姓高呼:“老娘的饼比官印还硬!”
欢呼如潮,涌向宫墙深处。
而在修史院东厢,谢云澜正翻阅各地拾遗亭近报。
她指尖忽在一栏薪资发放记录上停住。
连续三月,礼部未向江南片区工匠拨付俸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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