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铃,是用北疆饿毙哨所最后的遗物拓模制成的。
礼部官员站在侧廊的阴影里,交头接耳。
有人冷笑说:“倒要看看,百姓哼的小调也能进入庙堂?”他们等了很久,就等着这一刻看笑话——要是鼓的节奏乱了、铃的节拍错了,就可以当场斥责为“亵渎先礼”,顺势打压修史院所有从民间采集记录的内容。
可当谢云澜抬手落下手掌,第一声鼓响从城南传来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不是宫中雅乐的清脆悠扬,也不是太常寺排演的整齐规范。
它是从山野间生长出来的声音,低沉、缓慢,像冬雪融化后的水渗入泥土,又像远行的人脚步踏过荒原。
紧接着,孩童们应和着动起来,上百只铃一起振动,节奏竟然出奇地一致——正是李承武那晚在通州码头吹出的“信火节拍”。
一声接着一声,不紧不慢,像心跳,像呼吸。
老祭酒跪坐在观礼席的最前面,双眼浑浊,忽然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乐阵:“这……这不是《太初乐章》的起始音吗?‘地脉动,天听闻’……古籍上记载,只有百姓的情感极其真诚时,才能引发天地共鸣……”他声音颤抖,“这首曲子已经失传三百年了,怎么会……”
谢云澜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方。
他知道,这个节拍不是谁编排的,是无数个雪夜里,老兵守着哨所时用牙齿咬着刀柄打节拍熬过来的;是灾年里饥民围坐在火堆旁,一边数着剩下的几粒米,一边哼出来的;是母亲哄孩子入睡时,在破屋漏雨的声音中轻轻拍打胸口的节奏。
它从未断绝,只是没人听见。
此刻,它回来了。
一曲结束,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风拂过铃梢,余音缭绕,仿佛大地还在震动。
与此同时,修史院的大门打开,一卷黄帛高高悬挂在拾遗亭前。
《贞元民间纪要》首册公之于众。
纸面上的墨迹清晰可见:“太子不堪继统,惟七郎性似朕少年时。”旁边附有三行小字:
出自内府残档,编号Z - 309,经三位老宦官交叉指认;
原件已于先帝驾崩后第七日焚毁;
存疑标注:或为病中呓语,亦可能系权臣伪托。
消息如雷贯耳。
赵砚之摔了茶盏。
他立刻联络宗室亲王,联名上奏,请皇帝下诏禁毁这本书,以“安社稷、正纲常”。
在他看来,这一句话足以动摇皇权正统,必须斩草除根。
然而在御前议事时,萧澈却从容地站了出来。
“父皇,”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如果因为一句存疑的话就毁掉整本书,那么此前所记录的赈灾实情、冤狱真相,是否也可以一笔抹去?如果因为怕人议论就禁止一本书,那么天下所有人的嘴都可以封住吗?”
殿中一片寂静。
他缓缓呈上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这是三百名春闱举子匿名所写的《我所知之贞元年》。有人写父亲死于苛税,有人记录家乡三年没有下雨却被强行征收军粮,还有人录下地方官诵读圣旨时,故意跳过减免赋役那一段……”
皇帝一页页地翻看着,脸色逐渐变化。
那些名字很陌生,但故事却真实得刺眼。
过了很久,他合上册子,轻声说:“原来朕住在宫里,反倒不知道天下人的心声。”
退朝后,赵砚之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新桃刚刚绽放,春风吹拂着树枝。
可他听着风里的声音,忽然愣住了。
不是鸟鸣,也不是屋檐下铃铛的轻轻响声。
是隐隐约约,从城南方向飘来的陶铃声,一圈一圈,像是扎根的根须在地下蔓延。
他喃喃自语:“不是风在响……”
指尖一凉,好像有裂痕从心底蔓延开来。
“是根,真的断了。”
喜欢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