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批文下达次日,天刚蒙蒙亮,礼部便派了三位官员带着尺绳和黄纸,悄无声息地进了太庙外院。
他们脚步轻,神情却倨傲,一路绕过主殿,径直走向西北角那扇常年闭锁的偏门。
青苔爬满了墙根,檐下积水成洼,连守庙的老卒都懒得过来瞧一眼。
一名礼官掏出朱笔,在黄纸上勾了个框,嘴里念叨:“奉旨立碑,限高三尺,方位定矣。”另有一人低声笑:“三尺,还不够个儿郎站直呢。正好,这些人本就不配见光。”
话音落时,风掠过枯槐,卷起一地碎叶。
这消息尚未传开,已有人快马加鞭送至七王府西角门。
周砚卿摘下斗篷,拂去肩上晨露,将密报递到苏锦黎手中:“礼部选址在太庙角门背阴处,碑题也改了——不许称‘烈士’,只准写‘前事纠误名录’。”
厅内炉火噼啪,映得她指尖微暖。
苏锦黎接过纸,扫了一眼,竟笑了。
笑意很淡,像雪落入深井,无声无痕,却让站在旁边的柳知秋心头一紧。
她太了解这位主子——越是平静,越是锋刃出鞘前的刹那。
“他们要我们低头认错,还要我们感激他们的宽容。”苏锦黎将纸条揉成一团,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瞬间吞噬字迹,“可历史不是谁写了就算数的,是活人记住了,才算数。”
她说完,起身往外走,披风未系,步履坚定。
半个时辰后,她独自出现在城南义庄。
这里埋着当年“灯变”死难者的无名骨灰坛,坟头草长,碑石斑驳。
新立的一块陶碑尚未成形,工匠正在打磨边缘。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漆盒,打开,是几片焦黑的残片——那是当年赐婚之夜,她在火盆中抢出的账本余烬,也是第一枚陶铃的原料。
她蹲下身,亲手将残片嵌入碑心,低声道:“你们要的是角落,我们要的是根脉。”
风穿堂而过,无人应答
当夜,苏锦黎召柳知秋与谢云澜入府密议。
烛影摇红,三人围坐案前。
“官方碑由他们建,三尺也好,背阴也罢,我不争。”她执笔蘸墨,在纸上画出一座对称结构,“但我们另有计划——双碑并行。”
她抬眸,目光清冷如月:“民间十三坊,外州二十七要地,同步竖立‘心碑’。形制统一:三百二十七块陶片拼成,象征灯变三百二十七名确认死难者。正面刻姓名,背面镌《灯诗》全文——‘星火藏夜帷,孤光破雾来’……一字不删。”
谢云澜动容:“若百姓人人可见,口口相传,岂非比庙堂之碑更有力量?”
“不仅如此。”苏锦黎继续道,“绣议会即日起缝制‘碑纹衣’,纹样看似寻常回纹,实则暗藏碑文轮廓。洗衣时用米汤一浸,字迹浮现。穿在身上,洗在日常,纪念便成了呼吸的一部分。”
柳知秋缓缓点头:“他们可以压碑址,改碑题,却拦不住人心怎么记事。”
与此同时,大理寺评事沈砚舟也察觉异常。
半月过去,礼部对碑文内容一字未审,公文往来皆以“待议”搪塞。
他翻遍《贞元律·祭祀篇》,终于找到那一句致命条款:“非经诏准,不得私立庙外碑铭。”对方早有准备,意在拖到舆论冷却,再悄然作废。
但他亦非坐等裁决之人。
深夜,他与御史台崔明远潜入户部尘封档案库,在泛黄卷宗中翻出一道先帝朝旧例:凡涉及“天灾人祸抚恤名录”,可依《民情录》先行刊布,无需礼部终审。
案例附注写着:“为安民心,速立名册,以昭体恤。”
沈砚舟盯着那行字,久久未语。
忽然冷笑一声:“他们用律法堵我们,我们就用先帝的规矩破局。”
三日后,他上疏皇帝,请求将“灯变死难者”归类为“政令误伤之民”,援引旧例,启动《民情录》备案程序。
此举避开了“立碑是否合礼”的争议,直指“抚恤名录”的合法性。
奏疏呈上当日,礼部大乱。
批文尚未回,但风声已起。
街头巷尾开始流传一首新诗,孩童都能背诵:“星火藏夜帷,孤光破雾来。莫道无人记,陶铃震不开。”
而在七王府深处,裴文昭正坐在灯下,手边堆满誊抄好的书稿。
他拿起朱笔,欲题封面,却又停住。
良久,他轻轻合上书页,在扉页空白处,默默印下一行小字:
此书每售出一部,七王府捐银一两,用于各地心碑修建。
中秋过后第七夜,月色清冷如霜。
苏锦黎立于药铺天井,风从巷口卷来,带着秋末的枯叶与远处炭炉的余烬味。
她披着素色斗篷,指尖微凉,目光却始终落在院门方向。
直到一道黑影自墙角掠入,无声落地——是李崇山回来了。
他肩上覆着北地风霜,衣领结了一层薄霜,背脊依旧挺直如松。
七年前他曾是“羽林第一哨”哨主,如今只是个退役老卒,可脚步仍沉稳得像一把压在刀鞘里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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