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那夜,城北的老兵祠没有点灯。
门楣上悬着一块旧匾,漆皮剥落,“忠魂”二字只剩半边。
李崇山蹲在祠堂角落,手里摩挲着一块磨刀石雕成的小铃——形状粗拙,边缘未修,却与寻常铃铛不同,底部刻着一道细如发丝的凹痕,像是某种记号。
他将它轻轻放在供桌中央,又取出三根枯枝,插进香炉。
无香,无火,只是一场默祭。
初一、十五,他都这么做。
不是为了谁听见,而是为了让沉默本身成为回应。
子时刚过,门外传来窸窣声响。
不是叩门,也不是喊话,只是雪被踩实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由远及近。
十七个人,从风雪中走来,披着褪色的旧军氅,脚上缠着麻布,靴底结冰。
他们站在门槛外,摘下帽子,却不进屋。
为首一人抬头看了眼牌匾,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李崇山起身,走到门口,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这些面孔他认得。
有的曾在“灯变”当夜守西门,有的在火起时试图封锁消息,还有的,亲眼看着百姓抱着陶铃跪在宫墙外,被羽林军冲散。
他们没死于战场,却活得像亡魂多年。
直到今夜,他们来了。
没有人说话。
第一个老兵解开衣襟,从贴胸处掏出一片铁片——锈得发黑,边缘卷曲,隐约可见弯曲的纹路,是当年宫灯支架的一角。
他双手捧上,放在供桌前。
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十七人,十七块残铁,整齐排列,如同列阵。
李崇山低头看着,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那是哪一晚的遗物——先帝寿宴,万民提灯入城,灯火连绵十里,被称为“千灯照夜”。
可就在子时三刻,一声令下,全城收灯,拒交者以“惑众”论罪。
羽林奉命焚灯,火光映红半座皇城。
那些灯架,本是精铜铸就,却被说成“邪器”,尽数砸毁熔炼。
而这些人,曾亲手执行命令。
如今,他们带回了碎片。
李崇山默默起身,取来凿子与木槌,在祠堂内圈梁柱上逐一开槽。
他动作极稳,每一处凹口都对准北方——那是当年羽林哨岗了望的方向。
铁片嵌入,严丝合缝,围成一个闭环。
风穿堂而过,铁片之间并未相撞,可若将掌心贴上柱身,便能感到极其细微的震颤,持续不断,如脉搏跳动。
像心跳,也像节拍。
那一夜,无人入睡。
老兵们盘坐在地,背靠梁柱,手搭膝上,仿佛重回戍岗。
有人闭目低语:“那天晚上……我们听到了铃声。”
另一人接道:“不是耳朵听的。”
“是心里。”
天将明时,雪停了。
他们陆续离去,不留名姓,也不回头。
只有供桌上那枚磨刀石铃,被人悄悄翻了个面——原本朝下的刻痕,如今朝上,正对着屋顶。
与此同时,药铺天井。
苏锦黎站在井边,手中握着一只新制的陶铃。
泥胎未上釉,色泽暗褐,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她知道,这只铃的内壁,用极细的刻针一笔笔雕满了文字——正是当年赐婚圣旨的全文。
而在字缝之间,夹杂着批注,皆为灯诗片段,正反交错,如密语缠绕。
她没说话,只是将铃缓缓沉入井底,覆上青石板。
转身之际,巷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杂乱,不是喧哗,而是一种奇异的统一。
三步一停,三步一停,节奏稳定,踏在残雪之上,发出轻而坚定的闷响。
数十名少年列队而来,年纪不过十二至十五,衣衫朴素,脚踝皆系着褪色蓝布条。
他们不疾不徐,每走三步,便齐齐顿足一次,恰好构成五七五七的节拍。
领头少年抬头望月,嘴唇微动,声音很轻,却清晰可闻:
“我们没听过铃声,可心里一直有它。”
苏锦黎倚门而立,未动分毫。
寒风吹动她的袖角,她只是静静看着这支沉默的队伍走过,消失在巷尾。
远处钟鼓楼檐角,一只琉璃泡随风轻晃,映着残雪,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而在户部值房,崔明远接到急令:贡院发现学子私藏响器,疑为“伪铃余党”,即刻带队搜查。
他披袍起身,指尖无意触到案头一份匿名揭帖,纸面粗糙,墨迹新鲜——
“玉在身,心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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