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垂眸,不动声色接过,转身欲走。
可就在她掀帘之际,指尖微微一顿。
皇帝的手指死死掐进龙椅扶手,青筋暴起。
殿外那三声“不灭!不降!不改!”还在宫梁间回荡,像钉子一样楔进他的耳中。
他想怒吼,想下令将那些老兵尽数拿下,可贤妃的话如冷水泼面:“百姓已视其为忠魂象征。”
他不信神鬼,却不能不顾人心。
正僵持间,沈知意悄然递上密报。
纸页轻薄,却压得他呼吸一滞——北境十七州县,今夜同时挂起白鹤灯。
无令而动,自发成阵。
民间传言四起:“守先帝夜。”“灯在信在。”“谁灭灯,谁便是背誓之人。”
这不是造反,却比刀兵更锋利。
他缓缓闭眼。
那一瞬,他看见的不是李崇山跪在宫门前的身影,而是先帝晚年望着北方喃喃的一句:“朕死后,若有君王失德,不必问朕庙号,去问北境那盏灯。”
原来,真有人把这句话当了真。
良久,他睁开眼,声音沙哑:“准羽林残部暂存编制,归大理寺备案,不得擅动兵戈。”
旨意出口,满殿寂然。
这不是胜利,也不是妥协,而是一种默许——对一段被遗忘的信约的承认。
他知道,自己虽保住了皇权名分,却失去了对“正当性”的独占。
从此天下人不再只看紫宸宫的诏书,还会看向北境那片荒山里的灯火。
当夜,鹤冢石门之外,风停雪止。
苏锦黎立于阶前,手中一枚玉蝉泛着幽微青光,似与天际星辉呼应。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未曾封口,也从未寄出。
纸上仅一句:
“你要的不是皇位,是我的灯;而我要的不是你,是这盏灯能照到的地方。”
她凝视良久,忽而一笑,将信投入火盆。
火舌猛然腾起,映亮她眸底深处的决意。
就在火焰吞噬字迹的刹那——
远处,三十六座山梁几乎同时亮起一点青蓝微光,如星落野,静谧而坚定。
没有号令,没有鼓角,那是老兵们用自己的方式点燃的回应。
她仰头望去,仿佛看见每一盏灯下都站着一个不肯瞑目的灵魂,听见无数低语汇成一句话:
我们还在。
她望向南方宫阙方向,轻声道:“现在,不是我们在求你们承认……是你们,再也灭不掉这盏灯了。”
同一时刻,七王府深处一间密室中,萧澈忽然睁眼。
他掌心躺着一枚同样的玉蝉,此刻正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般的光痕,如同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
他指尖抚过玉面,唇边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开始了。”
风未止,局已变。
而在北境最幽深的鹤影谷,一块沉寂百年的石碑即将被重新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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