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为少室山披上了一层凄冷的余晖。白日的喧嚣与忙碌暂告段落,但空气中弥漫的悲恸与药味并未散去,反而在寂静中愈发凸显。联盟大营边缘,那顶小小的帐篷孤零零地立着,仿佛是被主流刻意遗忘的角落,亦或是主动选择的隔离。
帐篷内,油灯如豆。沈墨盘膝坐在榻上,双目微阖,正在尝试引导体内那柄桀骜不驯的“寂灭心剑”。灰败的死气如同有生命的薄纱,在他体表缓缓流转,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内视,他都能清晰地“看”到心脉上那条如同附骨之疽的灰色丝线,以及林清音以自身本命元气构筑的、那层淡金色的脆弱屏障。生机与死寂在他体内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也让他对力量的掌控,多了一份如履薄冰的谨慎。
林清音不在帐中,她仍在医坊忙碌,处理一些棘手的伤患后续。帐篷内只剩下沈墨一人,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质护手的手轻轻掀开。陆惊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标志性的飞鱼官服,只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同色大氅,少了些许官场的威仪,多了几分江湖客的利落。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即便在如此情境下,依旧保持着锦衣卫指挥使特有的警觉与压迫感。
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帐篷内部。他的视线掠过那些被死气不经意侵蚀而显得色泽暗淡的物件,最终落在沈墨身上,在那霜白的发丝和灰败的皮肤上停留片刻,剑眉几不可察地蹙起。
“看来,我无需问你好些了没有。”陆惊澜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他惯有的冷硬,但仔细分辨,其中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针锋相对,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沈墨缓缓睁开眼,暗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非人的微光,平静地迎上陆惊澜的视线。“陆大人有何指教?”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如同磨损的金属。
陆惊澜迈步走进,在距离沈墨约一丈远处停下。这个距离,既在安全范围内,也足以进行一场不被外人听去的谈话。他双手负于身后,身姿笔挺,开门见山:“我并非齐盟主,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此来,只为一事——建议你,在北上队伍出发前,暂时离开联盟大营的中心区域。”
沈墨瞳孔微缩,周身流转的死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惊澜,等待下文。
“并非因为恐惧,虽然恐惧确实存在。”陆惊澜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沈墨冰冷的外壳,直视其内在,“而是因为‘不确定’。你体内的力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包括你自己。它是不稳定的,危险的,如同一柄悬于所有人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冷:“联盟初经大难,人心脆弱,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你留在这里,就像一个不断提醒众人危险存在的符号,会让猜忌和恐慌滋生,不利于整合力量,应对北方的威胁。更何况……”
陆惊澜的目光扫过沈墨周身那无形的领域,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你以为幽冥殿的耳目,会注意不到你这颗突然崛起的、蕴含着极致毁灭力量的‘新星’吗?留在人多眼杂之处,只会让你,以及你身边在意的人,更早成为众矢之的。”
他话语中的“身边在意的人”,指向不言而喻。
沈墨沉默着。陆惊澜的话,像冰冷的凿子,敲打在他试图忽略的现实之上。他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但他不能否认陆惊澜所说的风险。他体内的力量确实不稳定,昨夜的反噬就是明证。而幽冥殿……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巨兽,必然已经注意到了他。
“你想让我去哪里?”沈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嵩山后山,有一处废弃的樵夫木屋,位置隐蔽,靠近水源。”陆惊澜显然早有准备,“我会以锦衣卫的名义,划出警戒区域,对外宣称你在闭关稳定境界。既可免去不必要的纷扰,也能让你安心调息,直至出发。林姑娘……可以随你同去。”
最后一句,他说得平淡,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掠过,那是彻底放下某种执念后的释然,以及一丝难以完全磨灭的、深藏心底的怅惘。
沈墨捕捉到了他眼神的细微变化,也听出了他话语中那份不再掺杂私心的、纯粹基于现实考量的建议。他与陆惊澜,因林清音而相识,从最初的敌意、试探,到如今并肩作战,再到此刻……某种意义上的“托付”。
两个男人之间,有些话无需明说。
沈墨缓缓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帐篷内的死寂气息似乎也随之涌动。他看向陆惊澜,那双暗金色的瞳孔中,冰冷依旧,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漠然。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
没有感谢,没有多余的情绪,但这一个“好”字,已然代表了他对陆惊澜此番建议的认可,以及一种建立在共同目标和微妙信任基础上的、男人之间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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