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奔波早已磨去了行装的光鲜,马蹄踏过布满碎石的窄径,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泥点,靴底黏着的苍耳与枯枝,随步伐轻轻晃动。一行人彻底偏离了车马络绎的官道,踏入了片荒僻得近乎死寂的地界——这里峰峦如黛,却无半分秀色,参天古木的枝桠交错纵横,像无数只干枯的手爪抓向天空,将午后的日头剪得支离破碎。只有一条被樵夫经年踩出的小径,在齐腰深的荆棘丛中蜿蜒,风穿过林梢时,裹挟着潮湿的腐叶气息与不知名的兽鸣,竟让这初夏的午后透出几分森寒。
行至未时三刻,前方林隙忽然透出一片开阔,众人正觉松了口气,鼻尖却先钻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紧接着,风卷着哭喊声撞进耳膜——那不是农家寻常的争执,是掺着骨血与绝望的号啕,像钝刀反复割着人心,连空气都似被这哭声染得发沉。
“吁——”为首者猛地勒住马缰,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前蹄刨动着地面,发出不安的嘶鸣。众人纷纷驻足,抬眼望去时,心却瞬间沉了下去: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青瓦白墙本该围着袅袅炊烟,此刻却被三四道浓黑的烟柱死死裹住,烟柱顶端的火星随着风势,簌簌落在村口的老槐树上。那棵需两人合抱的老槐树,此刻已被烧得焦黑,虬结的枝桠上挂着半片烧透的粗布衫,布衫边角还在冒着青烟,像只垂死挣扎的黑蝶。
村落里更是一片炼狱景象:东头的茅草屋塌了半边,火苗从断梁间窜出,舔舐着屋檐下晾晒的谷穗,将饱满的金黄烧成卷曲的黑灰,落在地上还冒着余温;西头的柴门被踹得粉碎,木屑散落一地,几个流寇正扛着粮袋往马背上堆,粮袋破了个口,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路,却被他们一脚碾进泥里;还有村民倒在院坝里,有的被捆着双手,有的额头淌着血,孩童的哭声从柴草堆后传来,却被流寇的斥骂声硬生生压了回去。
细数之下,这群流寇竟有三十余人。他们皆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锈迹斑斑的弯刀,有的脸上带着刀疤,有的嘴角叼着草茎,神情虽凶戾,动作却半点不杂乱——两人一组守住村口要道,三人一队入户抢掠,还有人专门看管被抓的村民,配合得竟像演练过数十次的军队,绝非寻常山野匪类。
最扎眼的,是站在村落中央的两个领头人。
左侧那人身形魁梧如熊,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臂膀上纹着一头青黑色的狼头,狼眼用朱砂点过,在烟火光线下竟透着几分诡异的凶气。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都似微微震动,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土黄色炁息,那炁息如薄雾般缠绕在他小臂,随动作轻轻流转。此时他正揪着一个老农的衣领,老农满脸皱纹,手里还攥着半把断了的锄头,显然是试图反抗。魁梧汉子眼神一厉,随手便将老农往外一推——土黄色炁息骤然凝聚,老农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斑驳的土墙上,“噗”地喷出一口黑血,指骨断裂的地方,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渗出,染红了墙根的青苔。
右侧那人则截然相反,身形瘦削如猴,留着一撇山羊胡,下巴上沾着油污,一双三角眼滴溜溜转着,透着十足的淫邪。他指尖夹着三枚泛着幽绿暗光的毒针,针尾缠着细小的黑丝,在阴影里像极了吐信的毒蛇。此刻他正用弯刀的刀背,轻轻拍打着缩在墙角的妇人的脸颊,目光却死死黏在妇人怀里的少女身上——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脸上还挂着泪珠,吓得浑身筛糠,双手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
“老东西,别他妈装死!”魁梧汉子大步走到倒地的老农身边,抬脚便踩在老农的手背上,“咔嚓”一声脆响,是趾骨碎裂的声音。老农的惨叫瞬间拔高,撕心裂肺得让人心头发紧,他却笑得更狂,唾沫星子喷在老农脸上:“粮窖在哪?银钱藏哪了?再不说,老子把你这破屋烧得连灰都不剩!”
老农疼得浑身抽搐,却咬着牙不肯开口,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瞪着他。魁梧汉子见状,眼底凶光更盛,抬脚便要往老农胸口踩去。
另一边,山羊胡已不耐烦地伸手去扯少女的衣襟,粗粝的手指刚碰到布料,便被妇人死死拦住。“大人饶命!”妇人跪爬着上前,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她才十五啊!还是个孩子!要粮食、要银钱,我们都给,求您放过她!求您了!”
“放过?”山羊胡嗤笑一声,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指尖的毒针晃了晃,绿光在阴影里格外刺眼,“你当老子缺你那点破粮食?这小娘子模样俊,皮肤嫩,带回去给兄弟们乐呵乐呵,比你这堆破银子金贵多了!”
说罢,他手腕猛地一扬,三枚毒针中的一枚,便如流星般朝着妇人的手臂射去!妇人只觉手臂一麻,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她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再也无力抱住女儿。少女吓得哭声都噎住了,脸色惨白如纸,只能眼睁睁看着山羊胡的手再次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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