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叩击案几的声响骤停时,喵千岁猛地睁开眼。
不是冰原凛冽的风,也不是星屑坠落的轻响,鼻尖萦绕的是陈年竹简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龙涎香,沉闷得让人心头发紧。
她正跪坐在冰冷的金砖上,双手交叠按在膝头,宽大的玄色宫装裙摆铺展在地面,绣着繁复却低调的云纹,针脚细密得不像凡品。视线所及,是鎏金铜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模糊了前方明黄色的龙椅轮廓。
“……故太傅之女,喵氏千岁,性资淑慎,娴熟礼度,着封‘宸嫔’,赐居永巷西偏殿。”
尖细的太监嗓音刺破沉寂,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耳膜生疼。
喵千岁脑中一片空白。太傅之女?宸嫔?永巷?这些词汇陌生又尖锐,与她记忆里的星轨、冰堡、花海毫无关联。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越过重重烟霭,落在龙椅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上——玄色龙袍,腰束玉带,端坐如松,看不清面容,却透着一股迫人的威压。
这不是她的世界。
身体里涌起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边关告急,太傅因“通敌”罪名满门抄斩,唯留她这孤女,被新帝一道圣旨接入宫中,美其名曰“恩宠”,实则……是挟制太傅旧部的人质。
原来如此。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指甲却在袖中悄然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这里没有星屑可依,没有寒冰为契,只有步步惊心的宫墙,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谢陛下隆恩。”她开口,声音干涩却平稳,带着符合身份的恭顺,指尖却在触到宫装衣襟内侧时,摸到一块冰凉的硬物。
是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刻着半个残缺的“卫”字。
记忆碎片再次涌来:这是父亲留给她的,说是危难时可寻“另一半”之人相助。可如今满门皆灭,谁又是可信之人?
太监宣旨完毕,尖着嗓子喊“起驾”,龙椅上的身影始终未发一言,只有目光,像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让她如芒在背。
被宫女搀扶着退出太和殿时,宫道两侧的玉兰花落了满地,洁白的花瓣沾着泥土,像碎掉的月光。喵千岁走着,忽然注意到廊下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个身着藏青色锦袍的男子,腰佩长剑,身姿挺拔如竹。他微微垂着眼,似乎在看脚下的落花,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唯有一双眼睛,在抬眸的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四目相对的刹那,喵千岁心头莫名一跳。
那双眼睛很深,像藏着寒潭,却在看向她时,飞快地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是担忧?是警惕?还是别的什么?快得如同错觉。
他很快低下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侍卫。
可喵千岁的指尖,却在此时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的青铜令牌,那半个“卫”字,似乎与男子腰间剑穗上的暗纹,有着某种隐秘的呼应。
是他吗?
正思忖间,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新晋的李贵人带着宫女经过,见了她,眼中闪过轻蔑,故意撞了她一下。
“哟,这不是太傅家的‘千金’吗?刚入宫就封了嫔位,真是好福气。”李贵人语气尖酸,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喵千岁踉跄一步,扶住廊柱才站稳。她没有抬头,只是指尖攥紧了令牌。
就在这时,廊下那道藏青身影忽然动了。他像是无意般转身,挡在了喵千岁身侧,恰好拦住了李贵人的去路。
“李贵人,陛下在殿内议事,喧哗恐有不妥。”他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贵人显然认得他,脸色变了变,嘟囔了几句,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危机解除,男子却未多言,只微微侧身,给她让出通路,目光再次与她相接。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波澜,只有一片沉寂,仿佛刚才的出手相助,不过是职责所在。
喵千岁看着他,忽然福了一礼,声音很轻:“多谢大人。”
他没有回应,只是拱手,算是还礼,随即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太和殿方向,藏青色的背影很快融入朱红宫墙的阴影里。
喵千岁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的青铜令牌依旧冰凉。她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何出手,更不知道这枚令牌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她清楚,这深宫之中,她并非孤身一人。
永巷西偏殿偏僻而冷清,陈设简单,连窗纸都透着陈旧的黄。喵千岁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玉兰花瓣,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青铜令牌。
夜幕降临时,她吹熄烛火,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宫墙之外,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敲得人心头发沉。
忽然,窗纸被极轻地捅破一个小洞,一道细微的光透了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点。
喵千岁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枕边的发簪——那是她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片刻后,光点消失,窗外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敢起身,走到桌边。借着月光,她看到桌面上多了一张卷成细条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苍劲有力:
“三日后,御花园梅林,酉时。”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
喵千岁捏着纸条,心脏在胸腔里擂动。是白天那个男子吗?他想做什么?是陷阱,还是……父亲所说的“另一半”?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无论是什么,她都必须去。
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里,哪怕只有一丝微光,她也得抓住。
窗外的玉兰花还在落,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喵千岁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剪影,眼中渐渐凝聚起一丝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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