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
她看着好友低垂的、专注於文件的侧脸,一股混合着失落、困惑和隐隐担忧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蝴蝶忍一人。她握着笔的手,在空中停顿了许久,许久,才缓缓落下,在纸面上划下一道微不可察的、颤抖的墨迹。
下午,当日光开始西斜,他将蝶屋分配下来的药材处理完毕。
这里的存量远不及分部,对他而言,半天的工作量显得过于轻松。
做完手头的事,他如同一个完成了既定程序的机器,沉默地起身,穿过庭院,走向蝶屋后方那片静谧的竹林。
竹影婆娑,光线被切割成细碎的金斑,洒在铺满落叶的土地上。
这里远离人声,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响,如同自然的祷言。
他走到竹林深处一小片空地上,脚步停驻。
脸上那终日不变的平静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入骨的哀恸与虔诚。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了下去。
双膝触及微凉的土地,他挺直背脊,然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能力莫测、疏离寡言的“先生”,只是一个迷失在漫长时光与生死隔阂中的、悲伤的未亡人。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全部的灵魂重量,向着冥冥中的存在,亦或是向着自己永恒的内心牢笼,虔诚祈祷:
“茉莉……衫瞳(茉莉第一世的名字)……”
呼唤着跨越轮回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无法磨灭的记忆与痛楚。
“我牵扯你前尘后事,恐难原谅你与自己……”
他承认了自己的“罪”,无论是未能守护好她的过去,还是如今因与她相似之人而心绪波动,在他眼中都是对亡妻的背叛。
“遂不再干涉、相知相识与相见……”
这是他的誓言,也是他对自己下达的最终命令。
断绝与蝴蝶忍的一切,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赎罪方式。
“但,愿我妻,此时此刻……我那放不下天地善意的妻子能……”
他的声音在这里开始颤抖,一直维持的冷静外壳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某种巨大的情绪汹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堤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四个最朴素、却也最沉重的字,哽咽着、一字一顿地吐露出来:
“平、安、幸、福。”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深深地磕头下去,额头轻触着地面,维持着这个卑微而虔诚的姿态,久久没有起身。
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无声的悲恸。
这是他每日工作结束后雷打不动的仪式,是忏悔,是守望,也是他存在于这世间,除了那虚无的守望之外,仅存的、与内心深处那份爱唯一的连接方式。
他祈求着早已逝去的妻子和这个时空能够平安幸福,却将自己放逐于永恒的孤寂与痛苦之中,作为供奉。
这哽咽的祝福,是他能给出的、最后的、也是全部的爱。
他的爱超越了定义的界限。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被竹叶切割成碎片的天空。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邃得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此刻却像是决堤的深潭,蓄满了泪水。
水光在他眼中剧烈地颤动着,映照着破碎的天光,却倔强地没有滑落。
这泪水不是为了博取同情,甚至不是为了宣泄,它们只是积压了太久太重的痛苦,在独处时无法抑制满溢而出的证明。
他本可以选择其他平行时空的茉莉去再续前缘,但他没有。
他望着天,仿佛在质问那无形的命运,又像是在向那遥不可及的亡魂寻求一个永远得不到的回答。
他无法原谅自己。
无论是因为曾经的失去,还是因为如今对另一个“相似”灵魂产生的、被他视为背叛的涟漪。
在他的审判庭上,他给自己定下的罪,永无赦免之日。
他更不能释怀过去。
那名为“茉莉”或“衫瞳”的过往,不是一段可以封存记忆,而是他活着的基石,是他所有行为的坐标,是他用以定义自身忠诚与存在的唯一参照。
释怀过去,等同于否定他自己存在的意义。
所以,他只能背负着这一切。
让泪水在眼眶中凝聚,再被强行压下;让痛苦在胸腔里翻腾,再被死死禁锢。将这份无尽的哀悼与自我惩罚,作为献给逝者的、永恒的祭品。
他就那样跪在竹林里,仰着头,任由无声的泪水模糊了天际,直到风干,直到那双眼睛再次恢复成一片沉寂的、深不见底的荒原。
然后,他才会起身,变回那个蝶屋里沉默的、什么都会一点的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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