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另一把铁制矩尺去量“方田”篇的插图。少年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矩尺的直角总也对不准图中的线条,铁制边缘与纸页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总是歪……”他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晨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正随着呼吸颤动,“林哥,是不是我太笨了?”
林野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木架上取下个陶瓮,倒出里面的糙米。这些米粒经过特殊筛选,每粒的直径都精确到0.1寸,是守卷人用来校准量具的“标准物”。“你看,”他将三粒糙米摆成直角,“眼睛会骗你,但这些不会。”米粒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它们组成的直角与铜制矩尺的夹角严丝合缝,“知识的传承,从来不是靠手熟,是靠找对参照物。”
修复室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林野抬头看见老周背着捆柴火站在那里,老人的肩膀上落着片银灰色的纤维,在晨光下微微发亮——是昨夜防御战中残留的净化者纤维。“黑鸦聚落的人撤了。”老周将柴火靠在墙角,靴底的泥块落在地上,摔成不规则的碎块,“但他们在谷外的石头上刻了些符号,像你教阿正认的那些算符。”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将铜制矩尺收起时,发现玉石表面不知何时蒙上了层淡紫色的雾霭——这是辐射值异常升高的征兆。修复室的辐射仪指针果然在缓慢爬升,从0.33Sv/h向着0.35Sv/h逼近,针尖的颤动与《九章算术》残页上那些虫蛀孔洞形成奇妙的共振。
“晨课暂停。”林野突然起身,骨刀在石柜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阿正,把‘定影液’拿来,就是用变异芦荟汁和铅粉调的那种。”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摊开的典籍,《九章算术》的残页在晨光下开始呈现出异常的反光,纸页中的铁线草纤维正在辐射影响下直立起来,像无数细小的指针指向同一个方向——红锈林的深处。
阿正抱着陶瓮回来时,发现林野正用铜制矩尺测量那些虫蛀孔洞。老人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矩尺的边缘与三孔一组的孔洞完美贴合,在地面投下的影子组成不断重复的图案:螺旋套着方形,方形嵌着星点。“这些不是虫蛀的。”林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骨刀在孔洞旁的纸页上轻轻敲击,“是有人用特制的工具钻的,你看这孔径,精确到0.01寸。”
定影液泼在纸页上的瞬间,那些孔洞周围的纤维突然变色,从淡黄色转为深褐色,在纸页上显露出完整的星图轮廓。北斗七星的位置恰好与九组孔洞重合,斗柄的延长线末端,有个用更小的孔洞组成的螺旋——与地图上尖塔的标记完全一致。阿正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片昨天捡的透明纤维,将其覆盖在螺旋标记上,纤维竟顺着孔洞的轨迹自行收缩,形成个立体的微型尖塔。
“是坐标。”林野的指尖在星图上轻轻点过,每个星点对应的孔洞数量都不同,“三孔代表天枢,五孔代表天璇,这些数字组合起来,就是尖塔的精确方位。”他突然意识到长老为何总在晨课时强调“辨纸性”,那些隐藏在纤维与墨迹间的知识,从来都不是死的文字,而是能在特定时刻苏醒的密码。
老周突然在门口惊呼一声。林野冲出去时,看见谷外的石头上果然刻满了符号,那些符号与《九章算术》的虫蛀孔洞同出一辙,只是排列方式更为复杂,在晨光下组成不断流动的算式。更令人心惊的是,每块石头的阴影在地面拼出的形状,都与修复室里那些纤维投影一模一样,随着太阳升高,阴影中的螺旋正在缓慢旋转。
“是净化者留下的。”林野的目光落在最外侧的石头上,那里刻着个巨大的“7”,旁边的符号组合起来恰好是“43”——0.43Sv/h,正是处理旧纸张纤维的临界辐射值。他突然明白晨课的真正意义,那些被一代代守卷人传承的知识,不仅是修复典籍的技艺,更是解读危机的钥匙,是在辐射与混乱中保持清醒的锚点。
回到修复室时,《九章算术》的残页已恢复平静。林野将定影液小心地涂在星图上,纸页发出细微的嘶响,那些铁线草纤维渐渐凝固,将秘密重新封存。阿正蹲在旁边,用三粒糙米在地上摆出直角,少年的动作已经稳了许多,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睫毛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投下细密的网,像正在编织的知识脉络。
“晨课继续。”林野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他将《九章算术》小心地收入石柜,“接下来,学‘纠错’。”他从木架上取下另一卷典籍,那是阿正前日修复的《海岛算经》,纸页上的墨迹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那是用错了粘合剂的缘故,少年误将红锈林的荆棘汁混入了桑皮纸浆。
“知识的传承,既要学对的,也要识错的。”林野用骨刀挑起纸页的一角,那里的纤维已经开始脆化,在阳光下呈现出玻璃般的透明,“荆棘汁里的酸性物质会分解铁线草的晶体结构,就像错误的认知会扭曲传承的本质。”他的目光越过阿正的肩膀,落在修复室窗外那片初生的晨光里,那里有新的纤维正在辐射场中悄然生长,带着未知的危险,也藏着待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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