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您看谢明成从招商局到龙潭镇,这是升了还是降了?”她忍不住发问。招商局掌握项目审批权,而龙潭镇是偏远山区,单从权力看似乎是贬谪。
老王却指着公示栏最上方的县委常委会印章:“乡镇党政正职是副处级,但龙潭镇明年要搞生态旅游开发,据说县里要投三个亿。谢明成在招商局干了五年,拉资金的本事全县第一,你说这是升是降?”
季秋水恍然大悟。她整理常委会纪要时,看到过“龙潭镇生态项目”的字样,当时只觉得是普通议题,现在才明白,干部调整从来都是跟着工作重心走的。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来时,把所有文件都按时间顺序归档,现在才知道,那些看似不相关的会议纪要、请示报告,其实都像毛细血管一样,连着同一个心脏。
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指着县直部门正职那栏低声议论。季秋水挤过去,只见县农业农村局局长成一弘的名字旁写着“原水利局书记”,而生态环境局局长曹钢岭同样标注“原水利局局长”。
“邪门了!俩局长都从水利局钻出来的?” 后排有人扯着嗓子发问,声音里裹着惊惶,像发现了棋盘上的双车同路。
季秋水后颈一凉,忽然想起上周在菜市场撞见水利局的老王,对方拎着半扇排骨唉声叹气,说单位要拆,档案室的老柜子都要分两半。当时他只当是玩笑,此刻后背的汗却顺着衬衫缝往下淌。
“少见多怪。” 一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推了推滑落的镜框,声音像刀片划过玻璃,“上个月水利局拆分文件就下来了,灌溉站、农田水利科划给农业农村局,河道治理、水质监测全归了生态环境局。” 他顿了顿,指尖点向公示榜,“成一弘当年在水利工程队扛过铁锹,主持过全县灌溉渠改造,去农业口正合适;曹钢岭是省环科院的高材生,当年县里造纸厂排污案就是他牵头查的,去环保局不是天经地义?”
季秋水心里一震。她想起拆分方案公示时,自己还觉得只是简单的机构调整,现在才看清背后的人事布局。就像拆积木,既要把合适的零件放到新位置,又要保证整体结构不散架。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每次干部调整前,组织部都要让档案室把相关人员的学历、履历、奖惩记录全调出来,那些纸张堆积起来的,其实是一张看不见的棋盘。
这时,她看到县应急管理局局长萧远中,原职务是青岩镇书记。上周青岩镇发生过山体滑坡,幸好提前转移了群众,当时萧远中还在常委会上做过汇报。她记得自己当时写记录时,特意把“提前预警”四个字加粗,现在才明白,那四个字或许就是他调任应急管理局的通行证。
“丫头,发什么愣?”老王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拟提拔正科那栏,二十七个名字,全是三个字的。”
季秋水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萧逸尘、凌云志、叶轩宇……个个都像武侠小说里的名字。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报到时,人事科的大姐笑着说“县委办的名字得响亮”,当时只当是玩笑,此刻却品出另一层意思。这些名字背后,或许藏着长辈的期许,更藏着在官场里被记住的渴望。
“这里面有三个是选调生,跟你还不一样。”老王的声音压低了些,“但你看排在最后的肖俊逸,他是去年的省优秀公务员,本来该往前排的。”
季秋水的心沉了一下。她想起上周去组织部送文件时,听到干部科科长打电话,说“肖俊逸的考察材料里,群众评价栏太空泛”。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才明白,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人的名字在名单上往后挪十几个位置。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脚步轻快,有人步履沉重。季秋水看着公示栏上的名字,忽然觉得那些宋体字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杨小卉可能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她的抽屉里或许还放着妇联的荣誉证书;谢明成大概已经在研究龙潭镇的地图,标注着哪里适合建民宿;而那个叫肖俊逸的年轻人,或许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琢磨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别光看表面,”老王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拟进一步使用那栏,第九个名字——独夏长工,你知道他是谁吗?”
季秋水摇摇头,这名字太特别了,不像本地人。
老王头手指公示栏上点了点:"独夏扶正可不是简单的提拔。按《民族区域自治法》,民族乡乡长得由建立民族乡的少数民族公民担任,这是硬杠杠。咱们县四个民族乡,每个乡的乡长都得是当地主体民族的人。"
季秋水皱眉:"那副乡长呢?"
"副乡长至少得有一个建乡民族的。像独夏他们乡,少数民族干部占比得超30%,这在《杂散居少数民族工作若干规定》里写得明明白白。"老王翻到另一份文件,"而且不光是数量,还得看结构。组织部每年都要盘点,确保经济、科技这些专业岗位上有足够的少数民族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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