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知道母亲与太后姐妹情深，但是，”昭熙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到王妃几乎疑心他是不敢把这个话付诸于口，“但是母亲扪心自问，姐妹与儿子……孰亲？”
王妃退了一步。
昭熙扯住她的袖子，再问一句：“外甥与儿子……孰亲？”
太后能杀儿子，难道就不能杀外甥了？太后连儿子都杀，如果权力冲突，对她这个妹子的容忍度会有多大？如果三郎登基，十年之后面对的命运，就如钦儿一般，景昊毫无疑问会站在三郎这边。
王妃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昭恂咧嘴冲她笑。她忽然想，皇帝其实是很少笑的。更不会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他还不如阿言快活呢。
这个念头过去，很快又被下一个念头占据。阿言是个女孩儿，傻乐就傻乐吧，她还指着三郎长成男子汉大丈夫有一番作为呢。底下还有比当皇帝更大的作为么。前线沐血奋战的将士，而荣耀归于子。
下都是他的。
一时想起太后的威风，一时又想起昭恂也姓元，他元祎钦当得子，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三郎就不成么。
二郎……二郎莫不是嫉妒了？
王妃这里人交战，看昭熙的目光变了又变，二郎当然是要袭爵的，他是三郎的亲哥哥，就是把爵位再提一提也没什么。怕就怕从前他是没把三郎放在眼里，毕竟年岁差距在这里，但是眼瞅着……
王妃深吸了一口气，有别的声音在提醒她不该这么想，昭熙这孩子对三娘和六娘的爱护是阖府目睹，但是那又怎么一样，三娘和六娘都不过是女孩儿，迟早是要出阁的。出阁也是家族助力。
而三郎——
“母亲，把三郎给我。”昭熙。
始平王妃再迟疑了一下，她心里实在乱得像麻。
其实昭熙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该先问过景昊。虽然三郎是自己的儿子，他的命运她能做主，但是景昊也许能比她果断一点，王妃想。忽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王妃在这里啊，倒教奴婢好找！”
是琥珀和赤珠，竟联袂而来。
始平王妃吃了一惊，脱口问：“你们俩不在德阳殿，来这里做什么？”
琥珀笑吟吟道，“王妃迟迟不归，太后挂，叫我们俩来迎一迎——三郎来，姑姑抱。”
昭恂是常进宫，琥珀、赤珠见得极多，早就混得熟了——何况这娃原本就不认生。咧嘴就笑，又冲着琥珀伸出肉鼓鼓的手臂了。
昭熙：……
这娃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亲疏啊。
眼看着王妃就要把昭恂递过去，昭熙到底急了，再上前一步，猿臂一伸，就要先于琥珀抱住昭恂。
时迟那时快，昭熙只觉耳边风过，风中仿佛有刃，几乎是下意识手一缩——
琥珀抱起昭恂笑道：“哟，世子还舍不得弟弟呢，来，三郎，咱们和哥哥道个别，明儿再见了……”
“母亲！”昭熙冲王妃喊道。
始平王妃一横心：“二郎忙你的去罢，三郎这里有我呢。”
“母亲！”昭熙再叫了一声。
始平王妃微叹了口气，却了转身。昭熙见事不可为，冲上一步，眼前衣袂一闪——是赤珠。方才阻拦他的也是赤珠。昭熙和赤珠不同，昭熙的功夫在阵前杀人是管用的，在这投鼠忌器的地方，却是施展不开。
何况有琥珀这等机灵人在，才交手不过三五招，琥珀已经召来内卫：“拿下！”
“琥珀姑姑！”王妃皱眉道，“二郎他——”
“王妃莫要担心，”琥珀咯咯笑着，亲了昭恂一口，昭恂一张胖脸都笑皱了，“世子一时冲动，过一晚就好了。”
“可是羽林卫——”
“我来之前太后就了，这月余，世子着实辛苦，”琥珀若无其事地道，“如今新君已经登基，也该好好歇上几了。”
“可是羽林卫——”王妃重复了一次。
“太后方才已经召了南阳王进宫，世子休沐这几日，由南阳王暂代。”琥珀轻描淡写地，又低头去逗弄昭恂。
她心里其实没有这么轻松，要统兵之能，南阳王如何及得上始平王世子，但是眼下，他已经是最好的了。到底人面儿熟，应该不至于出大乱子。只要三郎登基，这个软，始平王世子是不服也得服了。
她这时候真服的还是太后。三郎登基这样大的好事，她实在不知道始平王世子为什么会反对。她连反对的理由都找不出来。但是太后偏命了她们过来。她问为什么，太后叹息：“饶心呐，难猜着呢。”
琥珀猜不出来，只笑嘻嘻逗着昭恂，几个人往德阳殿去了。
德阳殿里灯火通明，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但是昭恂登基并没有那么顺利。
如果皇帝大行，太后第一时间昭告下：皇帝无子，以昭恂过继，兴许还不会闹这么大。如今新君已经登基，君臣名分已定，大伙儿奉他为主，再来这一出老母鸡变鸭——实在无论如何也不过去。
昭恂不是高祖子孙，血脉已远；又，先帝无子，首选当然还是矮一辈，可作嗣子，继承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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