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面子，华阳公主倒也不是全然不给，承认得也算是干净利落：对，宋王就快要死了，她不忍他一个人孤零零走黄泉路，已经送苏氏去打前站了，贺兰氏虽然是她表姐，但是殉夫也是应当的。
能坚持到这时候不告腿着看好戏的朝臣已经是不多，等到这么个结果，又哗然了一回。连始终镇定的始平王也有些招架不住，眼看着左右同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得不朝皇帝使了个眼色。
到底是自个儿的姨父……饶是皇帝铁石心肠，也不由地心生怜悯，大手一挥，先退了朝。朝臣这才三三两两，笑笑，各自散去。
但是别人能回家，始平王和咸阳王是不能的，老老实实到后殿去。
太后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出来的时候，两个王爷脸上都不好看。后来再断断续续传出来，始平王府传出的是太后对咸阳王的话：“宋王护驾有功，华阳一是感恩，二来悲伤过度，痰迷了心窍，你做叔叔的，怎么好和侄女计较。”
咸阳王府传出来的又不一样，是太后对始平王的话：“你这做阿爷的，对华阳也是纵容过度了，叫她回来！”
算是各打五十大板，当然孰重孰轻，大家也还是看在眼里——到底始平王妃的面子大。
至于贺兰氏，呔！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位。真惦记这位的也有，首推就是书先生。王爷归王爷，谁爱听两个大男人扯皮呀，虽然都这两位王爷生得那叫一英武不凡，但怎么着，也没有娇滴滴的娘子有趣。
话回到贺兰氏，这大男饶怜香惜玉，太后就没长这个心了，漫不经心一句：“虽然没有过门，到底也是萧家的人了。”
既然是萧家的人，无非两条路，要不就回萧家去——闹成这样，总不能还指着始平王会收留她吧，这娘子也是命苦，襁褓当中就没六，听娘亲原本是始平王的正室，后来么，哎呀呀，那又是一场横刀夺爱的大戏啊。
且不表始平王妃如何横刀夺爱，单眼下这贺兰氏的困境：始平王府去不了，宋王府得看彭城长公主的意思，除此之外，就是殉葬了——华阳公主逼葬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太后发话，那又不一样。
所以始平王和咸阳王就都盯着等太后发话，话到这里，不同的书先生又有不同的法。
有是贺兰氏一头撞在金銮殿上，哭诉：“当初三娘被于氏劫持，是宋王救了她，姨父不肯三娘与人做平妻，非逼着我顶了，如今又要逼我死，合着我算什么？我是姨父自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吗？”
也有最重要的还不是贺兰氏，而是咸阳王，是咸阳王抢在太后发话之前撂了话：“既然是没有过门，就不算是萧家的人！”
始平王冷笑道：“不算萧家的人，难不成算你咸阳王府里的人？”
要不怎么咸阳王也是条汉子呢，当初不肯屈从周家权势，能一跺脚南逃，十年不归，如今自然也能一咬牙，把事情扛下来——总不能让贺兰氏这么个娇滴滴的娘子毁了名声还没着落吧。
咸阳王瞥了贺兰氏一眼，道：“承蒙贺兰娘子信我，寒舍虽然比不得王兄府上，却还有几间闲屋子，能容得下人。”
要是一般娘子到这份上，那自然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但是贺兰氏到底大家闺秀——民间的是皇亲国戚，哪里能应这个声，要真应了，回头宋王要是没死透，她又该如何自处？
到那时候，怕是不死也得死了。
只掩面哭泣。
倒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了句公道话：“始平王是贺兰娘子的长辈，宋王府是贺兰娘子的夫家，两下里都没开口，咸阳王开口就能容人——那咸阳王算是贺兰娘子的什么人呢？”
这句话却是真的。
——有点见识的人都这么。虽然这一场泼狗血，大伙儿的八卦之魂都在熊熊燃烧，但是这句话，太后不开口，始平王不开口，总不成，让咸阳王和贺兰氏自个儿来开这个口吧。必须得有个递话的人。
还有什么人，比太后身边的女官更合适呢？
据当时太后劈头一个嘴巴，刮出一手血——好家伙，都忘了要唤人来掌嘴。可见怒气。然而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当时德阳殿里几个贵人，都如被钉住一般，直到太后冷冷吩咐：“拖出去！”
“她得对，”眼看着女官被拖出去，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来，贺兰袖幽幽地道，“是贺兰命苦，自没了父亲，母亲又是个软性子，既然改了嫁，也不算是我贺兰家的人了。贺兰无父无母，这些年，有赖王爷看顾……”
她这话里的“王爷”自然不会是咸阳王，而是始平王。
她一向都喊姨父，这会儿改口，是划清界限的意思了——姨父好歹还是个长辈，于她的婚事也好，去留也罢，发言权仍有，但是既喊了这声“王爷”，顶了就是个于她有恩的贵人。
“……王爷的恩情，贺兰铭感于心，是贺兰欠王爷，王爷要贺兰去死，贺兰也没有二话可，但是要贺兰殉葬——”贺兰凄然笑了一下，她知道有些时候，笑容比眼泪动人，“贺兰生不进萧家的门，死了，也不想做他萧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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