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贪恋这一点真，因为那个时候肯对他真话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他知道不该奢求，世人对权势孜孜以求，不就是因为身居高位之后，可以不必听很多不中听的话吗，但是如果身边连一个真话的都没有，那又未免寂寞。
多寂寞啊，你能对你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想着攀附你，利用你的人掏心窝子话吗？
那之后，他再没有提过宋王。
飞鸟衔着流光，在碧蓝的空下，从洛阳的秋风里穿过去。他留她在身边，世人皆以为是他禁脔，连娄氏都暗示，该带回府安置，他没放在心上，拖到冬才想起来和她：“王妃要见你。”
那时候他已经封王，娄氏理所当然是王妃。
她吃了一惊，很是意外，但是也没有追问，只：“我回洛阳，未曾上门拜访，是我失礼。”又要备礼。其实她能有多少东西，无非他平日里随手给的一些首饰衣裳，绫罗绸缎，精巧的玩意儿。
铺了雪白的澄心纸，悬笔拟礼单。她习的簪花楷。
燕人喜隶，棱角分明，簪花楷多为吴人所爱——一个人身上，难免有过去的影子。
她：“我从前也不大出门。”
“哦？”
“很少给人送礼。”她像是有些羞愧，“也不知道合不合王妃的意。”送礼送到人心坎上，那是门学问。
“那从前……”宋王府交游并不少，他想，“莫非是——”他听宋王府有个苏夫人，虽然只是个妾，却精明能干，府中大事务，一应由她打理。
她不作声，垂首写字，像是雪地上开了一朵一朵墨色的花，花开繁密，花枝妖娆。雪白一段手腕映着灯火。他像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人，皓腕如玉。掐丝嵌珠银镯子叮叮当当乱响。
响得人心里也有些乱。
他一直没仔细想过怎么安置她。昔时魏武王以玄璧千金，赎故人之女，为她选婿遣嫁，传为佳话，他没有过这个念头。但是要把她收进他的后宅，又像是格格不入。这样一个人，竟让他生出无可安置的错觉。
何必想那么远，他想。他猛地捉住她的手。她的手并不太软，有骨节的硬度。同时僵硬的还有她的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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