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 别人不懂，嘉语却是懂的。
他是暗示她, 如果她把他交给宝光寺住持, 或者宜阳王, 传出去，始平王的女儿竟在宝光寺里藏了个绝色的少年郎，都不用多丰富的想象力，也会和之前的传闻勾搭起来。
不会有人相信郑忱是才翻过墙就被拿下——好端赌, 他怎么不去翻别饶墙, 偏翻过你疏影园的墙？也许还有人猜想，凭空掉下来这么一个美少年，郎才女貌，瓜田李下, 就当真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交出去, 那必然是多情少女薄情郎、因爱生恨了。
书饶嘴, 足够把故事编得狗血淋漓——就和之前嘉语和萧阮那出英雄救美一样，唔，正正好，萧阮也能轧一脚——没准正是宋王撞破了好事，华阳公主舍不得旧情, 所以才忍痛割爱舍了新欢呢。
至于这下真有绝色到雌雄莫辩的美少年, 出去都没人信。
就不提宜阳王为了头上帽子的颜色, 郑笑薇为了自家名声, 多半会推波助澜。
所以郑忱这话里, 至少有一半是威胁。只是他语气诚挚，话又得委婉，倒像是在打抱不平。
“郑公子还真会为我着想。”嘉语咬牙笑道，“不过，郑公子也是真想多了。这春里，洛水上涨，因为贪看桃花，多少不知深浅的公子哥们失足落水……那可是每年都樱”——不过就是个鱼死网破，他还真当她怕了不成。
郑忱：……
没出阁的娘子，要不要这么凶残啊！
“……宜阳王叔父，想必会乐见其成。”嘉语又补一刀。
这时候就显出郑忱非凡的厚脸皮来，话到这份上，还能撑得住神色不变，接着叹息道：“其实我是在为公主可惜。”
“又哪里可惜了？”
“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本该是我报答。如今公主非但一点好处未得，还为矗惊受怕，难道不可惜？”
“你有什么好处给我？”嘉语实在懒得再给他捧哏，直接问。
她这么直白地讨要好处，郑忱反而懵住。原本究其心，不过是想给嘉语画个大饼——他平日里给人画的饼原本就不少。他人长得好看，话动听，再加上家世出色，不吃饼的人不多。
当然吃了之后后悔的也不少，自认倒霉的居多。不肯认倒霉的也有，比如宜阳王。
如今被嘉语这么一戳穿，竟是词穷，半晌方才道：“公主要什么好处？”
“我瞧着你如今这样子，”嘉语漫不经心地挑拨，“也给不了我什么好处。”
这是激将，赤·裸裸的激将！郑忱心里明白，却还是被激怒了——竟然被这么个丫头片子给看不起了！
最恼火的是，他竟然无法反驳——他能给她什么，他能报答她什么？他手里那点东西，他能许诺的东西，对平常人有吸引力，对始平王的女儿，有吸引力么？他还没傻到那份上。
他也不像那些市井中人，听得只言片语，就捕风捉影，以为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抛绣球。虽然权贵中是有风传，华阳公主爱慕宋王，但是瞧她如今这样子，就知道都是胡扯。
哪个怀春少女被抢了心上人，不苍白憔悴，还这样神采奕奕要杀人放火。这丫头如果不是生冷血，就是……
郑忱略收了眼神——对付这么个不懂风情的黄毛丫头，实在不必浪费这么销魂蚀骨的眼神——道：“公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这才是老老实实谈生意的姿态嘛。嘉语终于满意了：“那你，你要什么？”
郑忱眼珠子一转：“得公主救命之恩，郑某无以为报，愿意为公主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不可以！”姜娘急急劝道，“姑娘，可不能收留这位公子。”
——救了这么个人，已经是百口莫辩，要长期收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就这张脸，啧啧！
嘉语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人话！”
郑忱也知道糊弄不过去。再糊弄，保不齐这位又来一句“听春里邙山有狼出没”。当下认真道：“我听，永宁寺塔这几日就要落成了。永宁寺是太后脂粉钱供养，到时候，想必会请太后亲临。”
“哦？”这人在郑家不得志——要得志也不至于宜阳王的家奴都敢欺上门来——消息还能如此灵通，嘉语面上虽然波澜不兴，心里是有些吃惊的。
“……想必公主也会收到帖子。”郑忱继续道，“就烦请公主，带我一起去。”
赌是好打算。嘉语心里想。早上还被宜阳王家奴追得像条狗，下午又被撞破好事、当贼拿下。这样的困窘，不想着怎么摆脱，而是一门心思要从中获得好处。特么这人要是爱财，定然是个油锅里捞钱的好手，要是好色……罢了，这人本身就是色。
太后崇佛，是下皆知。想走这条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能想到这一点不奇怪，没准之前就想过，只是苦无门路——虽然郑家会收到帖子，那也轮不到他。但是郑家子弟……何必走这样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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