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霜气裹着寒气，在十字坡的石板路上结了层薄冰。孙二娘蹲在灶前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比往日重了三分，木柴“咔嚓”裂开的声响里，混着远处陈阿狗窑里传来的咳嗽声——那小子昨夜守窑受寒，今早起来就咳得直不起腰。
“当家的，把那瓮生姜搬过来。”她头也不抬，往灶膛里塞了半截松木，“给阿狗熬点姜汤，再蒸两笼红糖包，发发汗就好了。”
张青抱着生姜瓮过来，瓮底的泥痕在地上拖出道黄印。“昨儿个朱都头派人来说，知府的弹劾奏折被压下来了。”他把瓮往墙角一放，声音压得低，“听说蔡京把奏折扣在手里，还说要派人来查‘龙凤包印仿造皇家纹饰’的事。”
孙二娘的斧头顿在木柴上，霜气在她眉骨结了层白：“仿造？他咋不说天上的月亮也仿造太阳？”她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锅底，把蒸笼里的水汽催得“呼哧”响，“这是冲着高俅的案子来的，想拿咱十字坡开刀，给高俅递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卷着个穿锦袍的胖子进来，腰间的玉带勒得肚腩滚圆，身后跟着四个带刀随从，进门就往灶边凑：“这破地方倒暖和。”他捏着鼻子扫了圈，“谁是孙二娘？”
孙二娘往围裙上擦了擦手：“客官找俺有事？”
胖子从随从手里接过个锦盒，往案上一放，盒里是块巴掌大的玉佩，龙纹雕得张扬。“咱家是蔡京府里的赵都管，”他呷了口随从递来的热茶，“听说你这包子印了龙凤纹？胆子不小啊。”
一、玉佩压秤
孙二娘往灶里添了把柴：“就是个讨喜的花样，比不得都管手里的玉佩金贵。”
赵都管把玩着玉佩：“花样？皇家的纹饰是随便用的？按律，这得抄家砍头。”他突然笑了，玉佩在指间转得飞快，“不过嘛，咱家也不是不通情理。蔡京大人最近缺个摆件，听说陈阿狗的窑能烧‘九转玲珑瓶’，你要是能烧出来，这仿造的事，咱家就当没看见。”
张青往灶膛里塞了根硬柴，火星子溅到地上：“没听过这瓶子。”
“没听过？”赵都管把玉佩往案上一拍，“那就去学！三日之内烧不出来，就别怪咱家把你这铺子掀了，再把十字坡的人都锁去东京，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规矩’！”
陈阿狗裹着棉袄进来，听见这话咳得更厉害：“九……九转玲珑瓶要……要九层镂空，俺爹当年烧了三年都没成……”
赵都管眼一瞪：“那是他没用！三日为限，烧不出来，就拿你这小崽子顶罪！”
孙二娘扶着陈阿狗往灶边坐：“都管稍等，俺们商量商量。”她把张青拽到后院，压低声音，“这瓶子是假，索贿是真。蔡京想借这事拿捏咱，让咱翻供说高俅的奏折是伪造的。”
张青往篱笆外望了望，随从正往乡亲们的菜摊扔石头：“那咋办？硬顶？”
“硬顶就是让他们抓把柄。”孙二娘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答应他，烧！但得让他先把‘仿造’的事写个文书，盖手印。”
二、窑火藏刀
赵都管听说孙二娘应了，乐得眯起眼，当下写了文书，按了手印，临走前还踹翻了张寡妇的菜筐：“三日后来取瓶，少个角都不行！”
寒风卷着他们的笑声远去，孙二娘捡起菜筐里的碎萝卜：“朱都头那边送信了吗？”
“送了，”张青往灶里添了把柴，“他说蔡京的人在济州府收了商户三个月‘纹饰税’，不给就说人家用了‘仿宋瓷’，已经锁了七八个铺子的人。”
陈阿狗捧着姜汤咳：“俺……俺烧不出瓶子，要不……要不俺跟他们走，别连累大伙儿……”
孙二娘往他碗里加了勺红糖：“胡说。这瓶子要烧，但不是给他烧的。”她对张青道，“去黑风岭采‘铁线草’，和在瓷土能让胎质发脆，再让王老汉的儿子去铁匠铺打把‘空心锥’。”
三日里，陈阿狗的窑火没灭过，烟柱在十字坡的晨雾里直插云霄。孙二娘每日往窑里送两笼包子，回来时总带着些碎瓷片，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
第三日傍晚，赵都管带着随从准时来，见窑前摆着个半人高的瓷瓶，九层镂空里各有个小瓷球，摇起来“叮当”响，顿时笑开了花：“算你们识相！”
他伸手去抱，孙二娘突然道：“都管不验验？这瓶子娇贵，掉地上就碎。”
赵都管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瓶底：“能有多娇贵——”
话音未落，瓶子“咔嚓”裂了道缝，九层镂空突然“哗啦啦”散成碎片，里面滚出个油布包，掉在赵都管脚边。随从刚要去捡，陈阿狗突然咳嗽着撞过去，油布包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十几张赵都管在济州府收贿的账册，还有他给商户写的“免罪文书”。
三、柴火烧账
“你……你们算计俺！”赵都管指着孙二娘，手刚按在刀柄上，就被朱都头带着衙役围住。
“赵都管，人赃并获，跟俺回府衙吧。”朱都头捡起账册，“这些账册上的商户都能作证，你收了他们的钱，就说他们‘用了仿宋纹饰’的事是假的。”他突然提高声音，“那这龙凤包的事，是不是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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