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朝，春寒未消的傍晚。
"各位客官，上回说到我朝第一神捕林九娘，夜闯鬼市擒恶道——"林小跳拍响醒木，茶盏里的茉莉尖儿晃出半滴，溅在她青布衫的补丁上。
台下听众正听得入神，忽见她眼尾一挑，"哎那恶道使阴招，把林九娘的追魂鞭缠在房梁上！
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几个茶客伸长脖子。
林小跳突然捂住嘴咳嗽两声，指节蹭过鼻尖时飞快瞥了眼柜台——崔老三正扒着门框冲她挤眉弄眼，脑门儿上的汗把瓜皮帽都浸塌了。
她心里一叹，嘴上却拔高了调门："林九娘大喝一声，抽刀断鞭！
您道这刀是哪来的？
正是她......"
"咳！
林姑娘！"崔老三终于扛不住，大步跨进来，手里攥着的算盘珠子哗啦响，"借一步说话？"
茶客们发出嘘声。
林小跳把醒木往桌上一墩，笑得见牙不见眼："各位稍安勿躁，且吃盏茶润润喉，小跳去去就来！"她跟着崔老三钻进后堂，门刚掩上，就被对方拽住袖子："林姑娘，我这'听风楼'要黄了！"
"上月不是刚换了新招牌？"林小跳抽回袖子，指尖敲了敲墙根的霉斑——这破茶楼，墙皮掉得比她祖宅的房瓦还快。
"闹鬼！"崔老三压低声音，脖子上的肥肉直颤，"打前天起，三更一过，雅间里就有女人哭，茶盏自己转圈儿，桌椅排成一字儿，跟送葬似的！
客人全吓跑了，今个儿就卖出去三碗凉茶！"他突然握住林小跳的手，"我打听过，您祖上是前朝'镇邪司'的，虽说是女流之辈......"
"崔老板。"林小跳抽回手，从怀里摸出个缺角的算盘，"我祖宅的房契押在陈记当铺，利钱滚到三十两了。
您要真信我，先付五两定金，事儿办成了再结十五两——"
"成交！"崔老三比她拍得还快，"明儿就去当铺帮您赎五两的债！"
林小跳眼睛一亮，拍了拍他肩膀："这波我赢了。"
是夜，林小跳蹲在听风楼的梁上，手里攥着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火折子。
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漏进来，把供桌上的残茶照得发青。
她盯着墙角那堆被撞翻的八仙桌——崔老三说，昨晚这里的桌椅自己挪到了门口，摆成一条直道。
"吱呀——"
楼上传来木板断裂声。
林小跳翻身落地，短刀从靴筒滑入掌心。
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火折子"噌"地窜起，照见二楼雅间的门半开着，桌上的茶盏正缓缓旋转，杯沿凝着水珠，像有人刚喝过。
"有意思。"她蹲下身，指尖蹭过地面——有新鲜的木屑，像是被什么硬物刮出来的。
正想再细看，脚腕突然碰到个冰凉的东西。
低头一瞧，是个铜铃，裹着绿锈，铃舌上刻着个"霍"字，半嵌在墙缝里。
林小跳捏起铜铃，锈渣簌簌往下掉。
她吹了吹铃身，突然手腕一震，铃口腾起团幽蓝火焰！
她手一松，铜铃"当啷"落地，却见火焰中飘出个青衫男子，发带歪在耳后，嘴角挂着痞笑，半透明的手指正戳她额头："小跳啊，祖宗我在阴间蹲了三百年，头回见后代混得比我还惨。"
林小跳一屁股坐在地上，短刀"啪"地掉在脚边："你、你是......"
"霍无赖，你第十八代祖宗。"男子蹲下来，和她平视，"当年我偷了镇邪司的驱邪铃去赌坊，被师父追杀时塞墙缝里了——得亏你今儿扒拉出来，不然我还得在铃铛里听三百年《往生咒》。"他突然抽了抽鼻子，"你身上这股子茶卤子味儿......说书的？"
"前朝捕快后裔，现在说书怎么了？"林小跳爬起来，拍了拍裤腿，"您老要是真有本事，先把这闹鬼的事儿解决了，崔老板说帮我还五两债呢。"
霍无赖飘到梁上，翘起二郎腿："就这小打小闹？
祖宗我当年......"
"当啷——"
楼下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
林小跳抄起短刀冲下楼，却见供桌前的茶盏全碎在地上，残茶混着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更诡异的是，那些碎瓷片竟排成一行，指向后门。
"有问题。"林小跳蹲下身，捡起块瓷片——边缘齐整，像是被人用刀劈开的，"鬼要是能劈茶盏，早把房梁掀了。"
"小丫头还有两下子。"霍无赖飘过来，指尖戳了戳瓷片，"这怨气淡得跟凉白开似的，倒像有人故意......"
"祖上有灾啊——"
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小跳抬头，见个穿靛蓝粗布裙的老妇站在门槛外，竹编篮子里堆着算卦用的龟甲，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小姑娘，你肩上的阳火暗得很，祖上的债要找上门喽。"
"哪儿来的疯婆婆？"霍无赖皱起眉，"大半夜的吓唬人。"
林小跳却没接话——她注意到老妇脚边的影子，在月光下清晰得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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