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老饕
连珠箭客寒冬腊月，太行古道上飘着细雪。邢德裹紧羊皮大氅，胯下枣红马喷着白气。马鞍后皮囊里，三十两纹银叮当作响 —— 这是他第三次经商的本钱。"；德哥，前边就是望云驿！"； 同行的马帮首领老孙头扬鞭策马，"；听说驿站新来个老厨子，酱肘子做得绝了！"；邢德闷哼一声，马鞭梢在雪地上划出深痕。自去年在大同折了八百两本钱，他愈发厌恶这铜臭气。腰间铁胎弓却微微发烫，那是他唯一的骄傲 —— 三箭连珠，江湖人称 "；邢三连"；。暮色中，望云驿灯笼摇曳。邢德刚下马，就听见西北角传来瓷器碎裂声。循声望去，靠窗雅座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笑骂着："；小猴儿，倒酒都不稳当！"；他身旁的僮仆年约弱冠，黄发蓬乱如草，正手忙脚乱收拾满地碎片。邢德目光一凝，那僮仆拇指上套着铁环，每个足有半寸厚。"；客官要点什么？"； 店小二哈着白气迎来。邢德正要开口，忽见老者对面少年 "；啪"； 地拍桌："；老东西，弄脏我爹狐裘！"；邢德皱眉。这少年腰悬雁翎刀，眼神阴鸷。另一少年却抱臂冷笑："；三弟莫急，让这老奴赔便是。"；老者不慌不忙掏出个青皮葫芦，琥珀色酒液倒入粗陶碗："；三位小哥，且饮此杯。"；邢德注意到少年们腰间都别着三棱透甲箭，箭簇泛着幽蓝。他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太行黑风寨的标记。酒过三巡，老者突然压低声音："；三位可是要去京城送镖？"；"；关你屁事！"； 拍桌少年霍然起身，刀鞘撞得桌椅作响。老者仰头饮尽杯中酒，忽然双指骈起如剑，在桌面划出半尺深痕："；老叟张一鹤，特来领教黑风三煞的追魂箭。"；邢德瞳孔骤缩。十年前，江湖盛传 "；追魂三箭"； 张一鹤单枪匹马挑了洞庭水寇，没想到在此相遇。黑风三煞脸色骤变，老三暗中摸向箭囊。邢德手按刀柄，却见张一鹤身旁僮仆突然伸手，三枚铜钱破空而出，精准钉住三人手腕。"；好俊的弹指神通！"； 邢德脱口赞道。张一鹤转头看来，目光如电："；这位兄弟，可要助拳？"；邢德尚未答话，老三突然发箭。三枝透甲箭呈品字形疾射而来，破空声如夜枭啼哭。张一鹤端坐在椅，左手举杯轻晃，三枝箭竟诡异地偏离半寸，钉在房梁上簌簌发抖。邢德看得真切，酒液在杯中形成漩涡，竟将箭矢带偏！"；好个酒中乾坤！"； 邢德再不迟疑，腰间铁胎弓已握在手中。老三见状怪叫一声，三人同时发箭。邢德大喝一声，三箭连珠而出。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三箭间隔不过半息，箭势却各不相同。第一箭取咽喉，第二箭锁心脉，第三箭专破下盘。张一鹤突然起身，袍袖鼓胀如帆。邢德只觉眼前一花，三枝箭竟倒飞而回！老三躲避不及，一箭贯喉，鲜血溅在邢德脸上。"；你..."； 邢德骇然。张一鹤却摇头苦笑："；年轻人，你的箭太重杀气。"；忽闻马蹄声急，驿外涌入十数骑。为首者正是黑风寨主孟无常："；张老贼，还我孩儿命来！"；张一鹤长笑一声，伸手接住从房梁掉落的透甲箭："；孟寨主，十年前你就该知道，追魂箭终究追不过因果。"；话音未落，僮仆突然掷出酒葫芦。葫芦炸裂声中，酒液化作漫天冰棱，将众人钉在雪地。邢德看得目瞪口呆，这等内力修为，生平仅见。"；小兄弟，可知为何你箭术通神却屡遭败绩？"； 张一鹤将透甲箭折成两段，"；杀气太重，必遭反噬。"；邢德默然。月光下，张一鹤取出个玉瓶："；此去京城，将这瓶药交给济世堂的孙先生。"；说罢，他带着僮仆飘然而去，雪地不留半分痕迹。邢德望着手中玉瓶，忽然发现瓶底刻着 "；渡厄"； 二字。三日后，京城济世堂。孙先生接过药瓶老泪纵横："；十年了，张先生终于肯原谅老朽..."；邢德不明所以，却见孙先生从柜中取出半块虎符："；二十年前，我们三人本可挽救辽东战局..."；窗外飘起鹅毛大雪，邢德握紧腰间铁胎弓。他终于明白，真正的箭术，不在伤人，而在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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