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路上介绍信户籍都丢了
半个小时后，躺在民旺大队部，热乎乎的大炕上的江竹芽，在四个孩子的千呼万唤又哭又喊中，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时候，大队的赤脚医生还有一分钟到达她这处指定地点。
“妈妈，妈妈......呜呜呜.......”白如冰的小脸紧贴着江竹芽抹了灰尘的脸，毫无意外，这宝贝的鼻涕眼泪又给她上了一个大分。
“冰冰，不哭......”江竹芽抬起手抚摸着白如冰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心里抱歉的说，宝儿，这是最后一次，妈妈最后一次让你伤心。
江竹芽慢慢的坐起身看向民旺大队的大队长，狗剩的爷爷，江竹芽在吴堰教授的送葬队伍中远远的看到过他，他是主持吴堰教授葬礼的人。
在她晕倒的这段时间里，白天佑和白天泽已经断断续续的和这个大队长说了他们的身份，这大队长之所以抢在她醒来之前，在孩子口中得到答案，恐怕还是存了不信任的心思，认为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他们的话是最真实的。
且不说白天佑的早慧，单凭八岁的白天泽那股机灵劲儿，就能把他们这些人都忽悠到他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
更不要说还有一个神助攻，六岁的白天霖，他又单纯，又无辜，任谁看上去，他都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憨憨样子，但是，他绝对的相信两位哥哥，只要是两位哥哥说的，那在他这里就是真理，具有百分之百的欺骗性。
昏黄的油灯下，坐在一条长板凳上的大队长李正直抬起脚，把手里的烟袋锅在鞋底子上磕了磕，顺手别在裤腰带上，搓了搓手说：“老吴家的，你醒了。”
此刻，这李大队长的心里翻江倒海的，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淡定。
他从孩子们的口中已经得知，这一家大小五口是吴堰教授的侄媳和侄孙，长辈们都不在了，至于怎么不在的，看吴偃教授就知道了，小媳妇子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来投奔牛棚里的大伯。
这四个孩子还只有这个小丫头是她亲生的，这三个小子是她擎受的，她一个后妈千里迢迢的带着四个没爹的孩子，来投奔伯爷爷，路上包袱被人偷了，钱没了，介绍信也没了，没吃没住乞讨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结果这伯爷爷也没了。
关键问题是，人家这伯爷爷还是为了救他的小孙子没的。
说起来这个小媳妇子也是挺让人佩服的，没把不是亲生的孩子扔了，还一个个养得胖乎乎的，自己反倒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衣服也是她的最破旧，一看就是好东西都给了孩子们。
吴堰教授能舍身救人，这小媳妇子能待擎受的孩子像亲生的一样，这是人家的家教好啊，人家有文化的人家，肯定也是娶有文化的媳妇，都是有那什么，什么传承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要是他们村里这些老娘们，对待那擎受的孩子，在孩子亲爹眼皮子底下都要少吃少穿明里暗里的苛待呢，更别说亲爹都死了，能让逃活命那都是心不狠的。
“请问这是哪里，您是......？”江竹芽气若游丝的问。
她这一开口，这李大队长心里又嘀咕上了，听听人家这话，就说一句，也让人听着舒服，请问，多有礼貌，连您都用上了，这是有多尊敬他这个大队长啊。
要是换了他们村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张嘴就是：“你sei呀，这是哪旮沓呀？咋就把我鼓捣这儿来了。”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咳，人比人就得死，货比货就得扔。
“吴家媳妇，这是民旺大队，我是这的大队长。”李正直打算好言好语的和人家解释解释。
江竹芽听到李正直说起民旺大队，好像开启了她晕倒前的记忆一般，神情陡然严肃起来，身子也似乎是不由自主的往大队长的方向倾斜了一下：“民旺大队，民旺大队，我大伯，京市京北大学的吴堰教授，就是在您这里的牛棚吧，我们，我们是来找他投奔的。”
记忆能开启，但是不能全开启，有些话，还是要这个大队长自己说，关于吴偃教授已经死了这件事，她是想不起来的。
李正直今天是真的遇到了难题，如果是来一个撒泼放赖的老娘们，他有的是话说，有的是招对付，可是，人家一个规规矩矩，娇娇弱弱，有礼貌，有文化，文文明明的一个小媳妇，他不知道该说啥了。
说你大伯都死了，你爱哪去哪去吗？
不能啊。
“吴家媳妇，你大伯他，你大伯他今天没了，刚刚下葬，是，是为了救我家那孙子被河水冲走的，诶，叔我对不住你们啊。”李正直自己在心里想，自己是真对不住人家，要是把自己的孙子看好了，不掉河里，人家怎么会因为救孩子搭上命呢。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呜呜呜呜，叔，我千辛万苦带着四个孩子来到这，一心想着把吴家的这三个孩子平平安安的交到他们吴家人手里，也不枉冰冰爸爸待我的情谊，偌大一个吴家，就剩下这三根苗了，可是，现在，现在，让我怎么办呢，我这孤儿寡母的，呜呜呜呜.......”
江竹芽把白如冰抱在怀里，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可是穿透耳膜，直击心底。
“这一路上，我们被人偷了钱，偷了包袱，介绍信户籍都丢了，没钱吃饭，没证明住店，一路乞讨着吃，露天席地的睡，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可是，人没了，人怎么就能没了呢，呜呜呜，可我们也回不去了，呜呜呜呜......”
介绍信户籍这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那是必须得丢啊，不丢怎么能行呢。这也是她和几个孩子事先都商量好的。
她这一哭，白天佑也凑到她的身边抹起了眼泪，大男孩子，哭也不出声，只吧嗒吧嗒掉大眼泪蛋子，“哥哥，”白天泽扑到哥哥怀里，“我饿......你不是说找到大爷爷就不挨饿了吗？呜呜呜……”这问话，敲击着李正直的灵魂。
白天霖一看两个哥哥都哭了，他唯有跟随，他本是倚在大炕边上的，此刻往后一倒，两腿一蹬，就上了炕，在炕上打着滚的哭开了。
李正直眼前一黑，四个孩子加个小妇人一起哭，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
擎受的孩子：就是继子的意思。
嘀咕：暗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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